第八十三章：真假
经过几日的颠沛流离仓皇逃命，终于得以饱食，得以有一处安稳柔软的床铺舒坦入眠，时隔将近二十过年后，央谷未末才终于再一次体会到，自己当初作为一个生与普通人家的平凡女子儿时那种吃饱便睡，无需忧心什么庙堂权争，什么家国天下的放松。
天色不早，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央谷未末与赫连商议，今晚就暂时将他母亲的遗体留在客栈，明日再做安排。于是，此时，赫连带着他母亲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央谷未末也在小心给娃喂过将近半碗的米粥之后，抱着娃躺回床上，准备睡觉。
说来，本已经是疲惫至极的她，应该不许片刻就该沉沉睡去，可现下居然怎么都没法安心休息。
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便都是这几天所经历之事，死士刺客、孤山枯骨，那个自称楚湛的看不清楚面目的男子以及那一场春秋大梦。
“炎凉。”央谷未末轻轻的低喃出声，这是她梦中那个白衣女子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其实她很熟悉。
直愣愣的望着床幔发着呆，央谷未末思索着。她记不得为什么后来为什么会平安无事。浓雾里的声音称她为“龙子”，有一双骨手伸到她的眼前，这些情景她都历历在目，她当时虽然恐惧，但是却绝没有产生错乱的认知，她很肯定的知道那一切诡异都是真实。而在那之后，她才莫名其妙的陷入梦境的。所以，虽然后来关于炎凉的事是都是她做的梦，但她也不得不怀疑，那其实或许也是曾经在几百年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其实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换做别人，可能根本不会想这么多，甚至都不会去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真正发生过，只会把孤山上的那些事都一并当成是梦或是错觉。然而可惜的是，央谷未末很理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超过了大多数人所能承受的范围，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真真正正的死过一次，活过两世！
这说明什么？她以前无心去想这种超出了人类认知范围的事，但经过这次，她才开始仔细的思索起来，她曾经是白露，是另个世代或者说时空的女子，白露死后出现在如见这个世界，成为了央谷未末，成为绮月王朝的皇帝，这种存在本身就不正常。所以，既然她自己本身就是一种怪力乱神这种事存于世间最有力的证明，那她也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怀疑所谓鬼神的真实性！
意识到这一点的央谷未末，额角渐渐渗出冷汗。可她还是认真的以此为论据继续思考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企图分析出些许真相。
若是以她所做的那个梦并非是一场简单的梦境为前提，那么将那些原本分散的点衔接起来的话……
首先，那个自称为楚湛的男子，他的话里提到“百年不见”和“凉儿”这些字眼，而且他似乎很了解陌上。这些都不禁让央谷未末生出了一种大胆的猜测。
她下意识的坐起身，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得出的结论还是让她震惊不已。
“百年之前，神武圣皇建立陌上组织……楚湛，显然对此十分清楚，他称的‘凉儿’莫非……那如果，我后来做的梦是真的，伏舟便应该是绮月王朝建立之前“炘”国的皇帝，那个与他说话的白衣女子，便是炎凉？我为何会梦到这些？楚湛如果不是人类，那他将我当成炎凉，是错认，还是……我其实就是炎凉？”央谷未末呢喃着，神色茫然：“不可能……再怎么说，轮回那种事，不都是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杜撰出来的吗！……”
央谷未末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先不想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躺下身，准备睡觉，可一闭上眼，脑中便不停的浮现梦中的场景画面。
从伏舟与炎凉的对话中可以知道，炎凉要救的人应该是伏舟的弟弟——七王爷伏沐。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也就是说，炎凉最开始的身份，便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炘”国的烈王妃！
梦境分为几段，跳转的十分突兀。可央谷未末还是从中找出了相互之间的关联。
当初大致的情况应该是：皇帝伏舟因忌惮陌上或者还出于别的原来挟持了七王爷伏沐，身为王妃的炎凉为此不惜去与伏舟摊牌，最后救出了伏沐。二人似乎有过一段隐居的日子，再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选择了重新不再隐居，而是平定乱世，一统江山。
至于，梦境最开始的那一段。央谷未末根据那个年迈老翁的模糊的长相和言辞，猜测他大概就是后来被炎凉赶下皇位的伏舟。这样也就能解释的同，她为何会在那座百年前掩埋了无数战死士兵尸体的孤山中遇险。
伏舟和那些因战乱牺牲的亡魂死不瞑目，皆怀中对炎凉的怨恨与不甘，所以生出了异像。若以这种不可解释，但或许确有其事的因果而论，那浓雾之中的声音所说的“龙子”，其意所指，不论是炎凉本人，还是仅是绮月皇帝，她央谷未末到那里都是难逃一劫。
当然这些都是央谷未末的猜测，她无法却准。而且猜来猜去，也没有半点关于楚湛的身份信息。思绪渐渐凌乱，央谷未末一开始时还有些恐惧于那些不可知，但当她想到自己本身就已经属于那种不可知之时，恐惧就变成一种好奇。这大概便是某些人类遗留或者说隐藏的天性，善于适应环境并且善于探究未知事物。
央谷未末虽说不是那种十分积极的人，甚至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近乎自闭。但事实上她本身性格并不软弱，之前几十年中在皇位上对商牟一党所做作为的隐忍不发只不过是出于一种无所谓，或者也可以说是生无可恋。尊贵的地位和无上的权利并非她的追求，所以没有寄托的她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如今已然不同，她有了商牟烛词，她想要和他安稳相守，她就便要竭尽所能，甚至可以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由此也可以看的出来，她的心智其实已然于当初的白露截然不同。毕竟是帝王，这种由身份的改变和这些年所接触经历到的东西，而引发的潜移默化的改变，即便不足以篡改本性中的善良，但也使她有了更多的杀伐果决。
她也不是不知道她自己变化，从那晚决定要杀兀颜穆尔登格时，她就清楚的察觉到了她已然不复当初。当初的她，即便家破人亡，也没有想要去报复，可现在的她，却已然因爱成痴，甚至执着的几乎偏激。
不过央谷未末并没有想要去纠正这种偏激，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曾经是个普通女子，她无力反抗命运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而现在，她不是！她已经有选择，可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可以尽力去保护做爱的人，那为什么不去做？
所以就算前路再难，就算等着她的是比人心还要不可揣测的事情，她也无所畏惧。
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在睁眼时央谷未末发现天色已经大亮。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处何地，随即便想要去查看旁边娃的状况。
昨天她洗过澡之后也顺便给这个可怜的孩子擦洗干净，那时才发现这是个男娃。本来赫连出于好心想把这孩子带到另一个房间，不过央谷未末想着，毕竟那屋还有老人家的遗体，便没应下。
而此时，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央谷未末。黑瘦的小脸上没有不见母亲的惊慌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也没有按照常理该有的害怕不安，他不哭不闹，甚至目光都很平静，并且这平静中稍微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央谷未末刚对上他的目光时吓了一跳，“蹭”的坐起身，下意识的觉得这孩子看着她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幼童会有的。
于是，一大一小对视，相互打量审视了许久，娃终于动了一下，想要爬起身，可似乎是因为之前饿了许久，幼小的身体还很虚弱，终究没能如愿。发现这一点，他也没勉强，便只是稍微的侧了侧身以便更方便和央谷未末对视，然后开口问道：“我娘，她死了？”
他嗓音稚嫩，可说话的语气却和大人一般无二。央谷未末没想到他开口便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犹豫该以一个什么样口吻来和他对话，思索了片刻最终决定开诚布公的说：“我不知道。我现下有些事，你先跟着我。等我安顿好了，在想办法帮你找她。”
却不想，这娃沉默了片刻，竟是道：“不用找她。我知道你是好人，她丢下我的时候，我其实还醒着。你要是不嫌弃我麻烦，我愿意一直跟着你。如果你不方便，随便把我放在哪里都可以，当然，如果你能给我留点吃的或者是钱那就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