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海上灯
檀香打开门，天空传来一声响戾的鸣叫声，让她瑟缩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前方的海面一会，然后唤来一人问道：“现在离我们补给的地方还有多远？”
那人想了想回答道：“应该在晚上就能到了，大人是要上岸置办什么东西吗？”
檀香摇头道：“麻烦你们将船管事请来主舱，我有话要对他说。”
日暮，夜空一片漆黑，月亮自海中升起，往轻波细浪上抛洒了散金碎银，继而渐渐升高，月华流动，呈现出了一条条银带瀑布，倾泻到这条慢慢行驶的船上。
檀香踏上船头，见到秦慕容斜坐在船栏上。此刻他换上了一件淡紫的衣裳，比起白日里的大红衣裳，现在明显郁静了不少。他一只手拎着酒，却没有喝，眼向夜空，像是在看星星，又不像是在看，眼瞳里映着夜色，漆黑明亮。
她走上前去，道：“船无长物，怠慢了殿下。”
秦慕容侧头看着她，笑道：“姑娘好款待，这些佳酿，甘口爽美，解渴无比，怎么算是怠慢呢？”
檀香一愣，想到好你个秦慕容，难不成你是在以酒代水，喝着解渴呢？想着白天里抢白龙的酒，估计就是在海里泡了半日，渴了。
正想着，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位大约五十上下的老人向她走来，双目慈善，鬓角斑白，微微喘着气向她道：“大人吩咐的事，小人领着大伙做了一下午，可好赶上了，现在请示大人，此时可用？”
檀香感激一笑：“现在就是时候了，徐管事。”
那边秦慕容在头顶调笑道：“怎么，想着为本皇子接风吗？”
檀香抬头笑：“今夜好景，可惜无法让殿下欣赏海上明月的光景了。”
秦慕容愣了下，然后眨眨眼睛：“没有明月，还有星星，清风，美酒，照样快活......”
后面的话，秦慕容溜回了腹中。因为他看见在檀香的背后，一只巨大的孔明灯冉冉升起，光芒一下子洒在空中，拉开了夜的帷幕。接着又上升一只，三只，四只......
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升入夜空，如同一个个披芒的舞者，聘婷婀娜，柳腰盈摆。又好似仙人的泪珠，珠珠晶莹，越抛越多，光怪陆离，壮美异常。
离合的神光，柔美地泻在海水中，随波细细流淌，流向船壁，流向渐渐靠近的岸边，吸引了大片的人群。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欢呼声响起，一浪接着一浪。整条船上的人都跑出来了，手指着夜空中悠悠荡荡的灯，欢呼雀跃。
秦慕容愣在那里。半晌，嘴角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此刻夜幕成了最好的背景，檀香站在其下，流光披在她的身上，风撩起她的青丝，衣袂，如同纤尘不染的仙姝。她看着夜空，眼里有花开放。
秦慕容看着她一阵恍惚，忽的跳了下来，将手中的酒瓶抛进海里，眉飞色舞地拍掌道：“好景致好景致！我秦慕容活了二十二年，还没在海上看过这等景致。”
檀香笑道：“殿下对这接风可还满意？”
秦慕容低低笑道：“真难为你想得出来。”
檀香抬眸看了秦慕容一眼，有对一旁的徐管事道：“麻烦你让采集的人对那岸上的人说，这灯是他们三殿下放的。因为他们三殿下今晚在这船上喝酒兴致高了，放灯让大家乐乐。叫他们赶紧多叫人来看看，机会难得。”
徐管事颇为高兴，忙不迭地答应去了。
檀香看向岸边，舒了一口气。这样很快大家就会知道楚三皇子在这条船上了，而且这里人会越聚越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一定会传得很远很远。那么，那些追踪秦慕容的人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因为如果他们的三皇子死在了这条船上，九龙难辞其咎，两国必有干戈，想必这也是他们所不想见到的。况且秦慕容死在了这种王位暗争的时刻，难保百姓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去。
她看着船头聚集而来的人们，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忽然笑了起来。真好，他们都不知道曾有危险向他们靠近。也许这件事只有她知道，白龙知道，兴许再加上薛飞和......秦慕容。
笑着笑着，她就对上了一个目光。白龙背着手站在人群中，向她投来一个似赞非赞的眼神，又转过脸去。而薛飞靠在舱门上，看着半空，可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向她望来，冲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檀香正要向他走去时，就听见身边秦慕容道：“姑娘是这船上什么人？”
“殿下不是知道了吗，阿檀是御医师。”
秦慕容盯着她，定定地：“你不仅仅是医师。”
檀香惊了一下，想了想道：“我是赴楚使臣。”
他没有移开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一般，笑容意味深长起来：“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檀香惊了一下，想着莫非他知道什么来了？垂眉，她没有回答。
秦慕容哈了一声，连笑道：“哈哈，你真有趣，今儿个我真是上对了船，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好吧，我猜不出来。”
她有意思？檀香想她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已。但是他那么快就放弃倒是让她觉得意外。
“但是啊，我只是现在猜不出来而已。”他抬头看着天上的灯，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以后我还是猜不出来的话，我就答应你三件事。”
这应该就是他在表达感谢罢。檀香笑道：“那阿檀就先谢过殿下了。”
“你倒是这么有信心。”秦慕容忽然笑的狡黠，“你要知道这赌可不能随便打。我听过一个故事啊，说是有个姑娘与人打赌，赌输了之后那女子就......”
“就嫁给那人了？”檀香噗嗤一笑，这不是说书的讲故事常见的桥段吗？
“就是这样。”秦慕容笑的很是得逞。
看他这样爽朗的开玩笑，檀香原本有些拘谨的心也放松下来了。
正在有一话没一话的说着，却见白龙向她走来，微低着头，竟向她行了一礼，道：“曲大人可得空，小人借一步说话？”
未等檀香说话，秦慕容已在一旁道：“你这小鬼又来扫兴，莫不是还在记恨着白天的事？”
白龙忍住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依旧垂眉道：“薛将军谴小人，来请曲大人。”
他想将薛飞搬出来，看你还能说什么？
檀香看了眼秦慕容道：“恕阿檀失陪。”
秦慕容挑眉，看着白龙的模样，那里还有白日里的张扬，不禁失笑，客应几句，便看见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
走了一会，檀香转头笑道：“好了，说吧，什么事？他已经听不见了。”
原来她以为白龙肯定是会瞪她一眼再教训她一番，却见白龙依旧垂首在后，半晌才抬起头来，眼神添了几分认真：“你......为什么不想他人知道你是碧落宫的？”
檀香见他这样，也是正色起来，想了想道：“我们若是想知道楚国的目的，我当然不能以碧落宫的人身份出面。如若楚国真有什么企图，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必定是谨言慎行，我们又如何能得知他们的目的。公子也是因为这样想，才给了我一个名号不是吗？”
白龙盯着她的眼睛，眼里晦明不定，最后舒眉，淡淡道：“这样很好。”
明灯渐行渐远，人声不减，益海热闹非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