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艾斯普瓦之战（三）

林世举清楚地看到，从港口延伸过来，一道长长的火龙正在接近，那些在火光的照耀下在黑夜之中急速奔驰的深绿色军装，让林世举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把劫后重生的感觉。

“大人当心！”拉克潘一把将林世举拉开，瞬间原本刚才他站立的地方插满了弩矢。

林世举的一身黑色长袍在一群深绿色军装之中显得异常醒目，这一幕正好被卢西塔尼伯爵看见。

“杀了他，”这位两眼充满血丝的军官收回目光，看向被士兵们倒跪在地上的吓得浑身筛糠的十多名俘虏，敌人的凶悍虽然超出他的预期，但是再凶猛的狼群里面也会有胆小鬼，卢西塔尼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补充了一句，“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浑然没有理会溅到自己衣服上的鲜血，卡斯提军官的视线越过广场上等待他号令的重重人影，看向已经泛起鱼独白的天际，耳边是烈火焚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远方的阵阵炮声，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呐喊声，就算卡斯提人用生命拖延敌人援军的步伐，依旧在他们密集的火力下接二连三倒下。

卢西塔尼知道，他已经失败了，上千名精锐的卡斯提士兵已经永远长眠在了这异国他乡，上校在火光的映照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佩剑，深吸一口气，用他全身的力量大吼出来，“有人投降吗？！”

整个广场一片沉寂，除了那些永远再也无法站起来的，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卢西塔尼的身上。

-------------------------------分割线-----------------------------------

“雷比诺！”

林世举回到办公室房间，听到了这一阵哀呼，他心中一沉，冲进人群，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没有气息，被皮亚罗爵士带回来的雷比诺。

这些卫队士兵们对于林世举的忠诚毋庸置疑，也尊重拉克潘和雷比诺这两位正副长官，他们没有忘记，正是雷比诺的垫后，才解救了卫队的大部分人，否则除了这林世举身边的数十人，大部分人都会死去。

拉克潘和雷比诺的感情同样很好，这两位搭档就像是威克斯特和帕尼格的关系，此时此刻，这个健壮的汉子一声哀嚎，早已经泣不成声。

让娜看着沉默着的林世举，喝了几口水之后她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东方人的笑容里开始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想起圣让堡的第一次见面，似乎自己一直对他非常不屑，让娜突然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歉意，这个比起自己还要小一岁的男人是一名统治者，他的肩膀上承担着重重的担子。

“大人！他们上来了！”守在窗口一直观察着敌人动向的卫兵回头一声高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卫兵的声音惊醒了林世举，他扫视一眼众人，“所有能够动弹的，全部准备战斗！”

林世举让拉克潘将雷比诺的尸身放在一个角落里，亲自脱下长袍盖在他的脸上，然后从一名士兵手上拿过装满火药的火绳枪，看着身边端着一张弩的让娜小姐，破天荒地冲她展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

由于空间的限制，这里的每一名射手拥有三只火枪或者弩机，一人射击，一人递送，一人装填，这样相对要快速一点。

只不过这里的弹药和弩矢并不多，等到这些东西用完之后，手中的兵器就会成为他们最后的选择。

窗口的火炮已经没有弹药了，在几人的合力之下，这门火炮被推到了门口作为障碍。

“威克斯特在路上了！守住！我们快要胜利了！”林世举低声为所有人鼓着劲儿，手中紧紧地攥住火枪，这里根本用不着蜡烛，窗外的火海可以将这房间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也许是为了印证林世举的话，一阵清晰的小号声从远方传了过来，那是援军在为他们这些坚守的人打气。

“大人，让我亲手宰了他们的首领！我要为雷比诺报仇！”拉克潘的悲伤还没有过去，眼泪和鼻涕糊了他一脸，此刻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是一头荒蛮野兽。

林世举心中也不好过，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坚定的点点头，“待会儿抓住他，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击打着所有人的神经，这股卡斯提人也许有上百人，也许更多，不过对于这些精锐的士兵来说，死亡根本不是现在考虑的事情。

林世举不知道整栋建筑还剩下多少尚在抵抗的力量，激烈的搏斗声一直没有停过，他唯一所知道的是，在援军到来之前，利用这里的力量，将卡斯提人牢牢地挡在这房间之外。

“咚！咚！咚！”整个房间突然都开始震动起来，林世举看着天花板上不断掉下来的灰尘，整扇墙面似乎在承受着剧烈的撞击。

“该死的！他们在拆墙！”

也许是为了应证林世举的话， 随着一阵“哗啦”的垮塌声，砖石引起的尘埃中袭来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不过条件反射，拉克潘还是拉着林世举往墙角一边摸索着退去。

没有人看到任何的人影，办公室里的守军们对着一片朦胧开始射击，只不过除了三四个倒霉蛋之外，没有伤到任何卡斯提人的皮毛。

根本来不及反应，门右边的十几名士兵被蜂拥进来的卡斯提人砍翻在地，在连续不断的火力下，左边的士兵们用他们最快的速度倾泻弹药和弩矢，这些刚刚冲进来的卡斯提人瞬间被射翻一片，但是这些人完全疯了，他们前赴后继，根本不理会伤亡。

火绳枪和弩机的装填速度太慢了，只射出了三轮，卡斯提人就已经冲了进来，拉克潘带人立刻迎了上去，在这根本不足以容纳如此多人的房间里面，两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几名卫兵保护着林世举往后退，林世举则把让娜护在身后，这女人却丝毫不领情，“你挡在我面前干什么？我认为我可比你有自保能力。”说完，她竟然抽出腰间的剑，甩开林世举的手，挡在了他前面。

林世举没有理会她的嘲弄，借着这个关头他往外面看了一眼，火龙已经接近了广场，明黄色军装的卡斯提人徒劳的抵抗着，但是随着深绿色士兵的不断加入，他们的人数正迅速减少。

没有火药，没有弹药，恢复了冷兵器战法的卡斯提人除了圆盾步兵具备一定灵活性，他们的火绳枪成为了烧火棍，在火炮以及火枪队列的打击下，除了留下一地尸体，当然除此以外他们还留下了敢于牺牲的精神，以及这片土地上多出的一缕亡魂，还有灌溉土地的热血。

凭着艾斯普瓦守军构筑的残余阵地，坚守广场外围卡斯提人的凶悍完全被激发了出来，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徒劳地冲击着艾斯普瓦第二团的火枪阵，为卢西塔尼伯爵突击敌人的市政大楼争取时间。

只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卡斯提人根本发挥不出来他们的人数优势，在和精锐的卫队士兵较量中，一个个卡斯提人倒下。

只不过面对卡斯提人的人数优势，林世举的人也渐渐出现了伤亡，面对已经逼到自己脸上的刀锋，林世举也火了，这些卡斯提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当下他操起剑也冲了上去，但是林世举加入战团之后，卫兵们变得束手束脚，剑法丝毫没有技巧可言的他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招，如果不是让娜和及名士兵帮他左挡右支，恐怕林世举早就被剁成了肉泥。

“如果你能够好好练习一下进攻的技巧，那么今天就有机会让你再次展现你绅士的一面！”让娜小姐格挡开一把劈向林世举脑门儿的一把剑，灵巧的转身，将一名卡斯提士兵踹了出去，还不忘和林世举开玩笑。

“谢谢了，我的小姐！但是我不认为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虽然挥起剑来并不吃力，但是凭借蛮力打的林世举还是有些狼狈，看了让娜一眼，明显对这个女人的好感增加不少，这游刃有余的步伐和身姿，就算在这个时候也不忘展现她的魅力，只是林世举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整个艾斯普瓦城变成了一个炼狱，直冲云霄的浓烟里，饱含着硝烟味和人肉炙烤的焦臭味，将天空都熏得一片蜡黄，从空中看，往日美丽如天堂一般的艾斯普瓦就像被铺上一层鲜红的地毯。

艾斯普瓦市政大楼的大门口，台阶上铺满了尸体，鲜血顺着阶梯流下来，火药燃烧之后产生的浓郁硝烟几乎快遮住大门的位置。

最后几名负隅顽抗的卡斯提人被一颗炮弹产生的冲击波震飞老远，眼见是活不成了，而在铺满溃逃卡斯提人的旗帜，刀枪，火炮，还有各式各样杂物的地面上，此时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人，蠕动着的伤者努力地向前爬行，内脏拖在地上，形成一条长长的血迹，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音盖过了他们的微弱呻吟。

伯德少校和他的六百名士兵葬身的下水道，上面的火龙失去了它最后的生命力，渐渐沉寂下来。

浓烟冲向天际，透过烟幕，春日的阳光洒在大战之后的地面上，可是太阳的威力却显得是那么的微弱，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点的温暖。

从市政大楼，目光一直延伸到往日热闹喧嚣的广场上，无数战死者的遗体还没有来得及清理，那些为了自己心中所要捍卫的东西而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战士们，就像是沉默的朝圣者，一起瞻仰这大战之后的宁静。

城镇中心的战斗已经结束，这场战争以前来讨伐的卡斯提人的完全失败宣告结束，他们的主力虽然被完全摧毁，但是依旧有不少溃逃的士兵在城中各处流窜，接到林世举的命令之后，威克斯特指挥手下将整个第二团化整为零展开搜索。

“快，快点！”林世举率领十几名士兵奔跑在空旷的街道上，两旁依稀可见战斗过的痕迹，时不时还能够见到一具卡斯提人的尸体，他已经收到了消息，拉克潘带人已经在前面截住了敌人的指挥官，他现在只恨不得自己长了飞毛腿，立马到那里去。

让娜小姐也在列，她的体力实在是惊人，尤其是她优秀的剑法，再一次让林世举领略到了什么叫做巾帼，就连她的护卫官皮亚罗爵士都受了伤，这个女人却完好无损，反而独自杀死了十几名卡斯提人。

林世举觉得自己有必要学聪明一些，不要再招惹她。

“大人，就是他！”穿过一条捷径，林世举已经看到了拉克潘，几十名士兵手持武器将一伙狼狈不堪，换上了普通士兵装束的卡斯提人围在中间，在一边的墙上，一个看起来年老一些的卡斯提军官被按在墙上，林世举不知道卡斯提人的军衔制度是怎么划分的，但是并不愿意放过这条看起来有些来头的家伙，卡斯提军队的精锐闻名遐迩，不会是一群用这种年纪的老家伙来冲锋陷阵的土匪。

“卢西塔尼？是吗？”为了让林世举相信，拉克潘用手中的剑顶住一位被两名士兵挟持的卡斯提俘虏，那可怜的家伙飞快地点着头，然而这种良好的态度并没有迎来奖励，反而被一脚踹倒。

看着拉克潘期盼的眼神，林世举上前去拍了拍这个健壮汉子的肩膀，“我问他几句话。”

老卡斯提军人被人按倒在地，士兵们用手将他倔强别过去的脑袋扭过来。

“勇士应当被给予应有的待遇，但是我今天打算破例，”林世举心中有一万个声音告诉他要折磨死卡斯提人的指挥官，但是此刻脸上却表现的出奇镇静。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当是他们的指挥官，对吗？”看到对方平静的点点头，卢西塔尼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的年纪远远比我年轻，却能够训练出这么一支能够和王国军队战斗的士兵，我很震惊。”

林世举没有说话，手握在剑柄上，静静地听着这个家伙的遗言，他的链甲衫上溅满了血迹，只不过都不是他自己的，脸上是被硝烟熏得和锅底灰差不多的颜色。

“我同样很震惊，一群野蛮人，他们的战法却完全超乎我的想象，”卢西塔尼神色一变，声音开始变得尖利起来，夜枭一般的嗓音似乎要划破这片新大陆的天空，“今天上帝的子民陨落在这片土地上，但是我诅咒你，他的荣光不会为一群可悲的杂种所亵渎！你等着吧！十字军的惩罚！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灭亡！”

卢西塔尼连声恶毒的咒骂让拉克潘实在忍不住了，他拿过一把火枪，一枪托狠狠地砸在卢西塔尼的脸上，“咔嚓”一声，将他的下巴砸得脱臼，剧烈的疼痛让他晕了过去。

“带下去，我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林世举挥挥手，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怜悯。

“我要用部族惩罚魔鬼的方式来惩罚他！我要用他来血祭雷比诺！”拉克潘的凄厉叫喊将一众被各式武器指着，穿着士兵装束的卡斯提军官吓得连连惊呼，很显然，他们知道卢西塔尼的下场不会美好。

“你们没有资格随意处置王国的军官和伯爵先生！他可是西班牙岛上总督辖区的最高权威指挥官！”色厉内荏的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语言，就算到这时候还是抱着高高在上的态度。

林世举看了他们一眼，冷冷一笑，“真正的勇士已经在战斗中牺牲殆尽，这些人都是一群不配称之为军人的败类，先把他们关起来，所有俘虏，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住手！你这个野蛮人！我的父亲是贵族！我也是贵族！你没有资格这么对待我们！”

“上帝啊，救救我，救救我！”

“放手！你们这群人渣！”

没有理会卡斯提军官们的挣扎，林世举目送着押送俘虏的一群士兵消失在视野里，甚至一名叫嚷的最凶的家伙被同样赏了一枪托，然后被像牵着一条死狗一样在地上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