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十七皇子
茶香清幽扑鼻，墨子卿犹疑地侧脸。
“九皇子殿下？”
东翎湛一身紫色皇子服，骑着一匹白马，笑容清浅，此时晨光洒下来，却被突然出现的轻薄云团割裂，分散在他清雅眉宇上，为他的眉间剪尾点缀神采，一时显得焕亮生动。
墨子卿随意地接过纸帕，擦了擦鼻子，入鼻便是一阵幽香，刚刚的茶香便是从这帕子上传出的。
墨子卿望着那白色纸帕一阵出神。
原以为这个时代不会有纸帕这种东西呢？未曾想今日竟然还见到这种浸入茶香的纸帕······
白色纸帕上绘着一副梅花图，右下方还印着一个浅色的陌字。
陌？
首先跳入脑海的便是清上陌华的“陌”，墨子卿秀眉浅蹙。
东翎湛专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墨子卿，突然柔声道：“墨五公子辛苦。”
墨子卿回眸仔细地看了眼东翎湛，一时笑意漫然，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道：“尽我本分，何言辛苦？还是——九殿下辛苦。”
墨子卿眯着眼，看着东翎湛身后待检的马车一辆辆停下，九城兵马司府兵沉声提醒，马车里故作镇定的使臣大人才慢吞吞地下车，携着一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行差的棋手。
听墨子卿意有所指，东翎湛回头乌眉微一扬，旋即轻笑道：“风云暗涌，各有不易。”
墨子卿眸中闪过一抹了然。
最近各国的使臣确实是大为不易，一个个先是胸有成竹地静待东陵苍翼两王为夺禁军，窝里斗去争个你死我活，却不曾想出了东翎湛这匹黑马；后来一个个便聚齐精力地去左右打听这位一直以来默默无闻却即将晋封湛王的东陵皇九子，一个个费尽心思地猜测妄图了解这位暂统禁军的新贵皇子，更想用尽手段耍尽心机给这九皇子制造麻烦，最后不曾想统统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亲自上门去拜访的大臣们，未料刚说了几句话便传来革职待查的口谕，惊出了他们个个一身冷汗；他们偷偷去了被九皇子拿了禁军权，此刻都应义愤填膺的苍翼两王的府邸递了拜帖，却如石沉大海半丝风声也无，等得他们个个望眼欲穿，无奈之下调动了各国在东陵的暗线，宫外的，宫里的各自出动，未曾想一个个陷阱等着他们去自投罗网······
“风起云涌，各自慎重。”墨子卿对着东翎湛点了点头，往他身后而去。
此时，下了马车的使臣遥遥一见东翎湛，面色都有些阴沉，连日来的气短憋闷了老久却不得发作，当真叫人呕心！
“威麟校尉大人，”一个眼尖的使臣大人叫住了墨子卿，冷笑道：“敢问校尉大人，我们后头这辆马车不用查吗？怎么不见里头人出来呀？”
墨子卿蹙眉回首，周围的使臣闻言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马车。
确实奇怪，这一段前后的马车里头人人下车，唯独那辆安安静静，不见一人探出身来，那马车前头的车夫心下一咯噔，神情微动，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东翎湛，却见东翎湛摇头。
“咦——威麟校尉大人，莫不是这马车里坐着什么要紧的人物，让您都——不敢过问吗？”南越一使臣语气古怪，话是冲着墨子卿说的，而目光却不避讳地盯着东翎湛。
“您说笑了，使臣大人，”墨子卿似笑非笑，周围扫一圈，道“诸位哪个不是要紧人物？不过，今日还真是多谢诸位大人配合。”
“哪里哪里呀？”北齐一使臣笑道，眸中却无丝毫笑意，“九城兵马司奉东陵天子旨意严格检查，我等自是配合，可今日此等不配合的人却是少见啊——”
墨子卿点头称道：“对对对，不配合的人确是少数，难得连前头的北齐赢侯都下了马车······”差点和我们兵马司府兵打了起来。
北齐使臣语气一噎。
“哈哈哈，我等只是好奇，这马车里坐的到底是何人呢？”西楚一使臣语气轻松，脸色却有些不善。
墨子卿此时也微微蹙眉。此等喧闹马车中的人怎么没有半丝动静？他回头看了眼东翎湛，却见东翎湛薄唇微抿，脸色有些不好。
马车里是谁？
墨子卿冲东翎湛一使眼色。
老十七。
东翎湛与墨子卿对着唇语。
墨子卿瞬时了然。
老十七，皇十七子，东陵容奇。年十一，不擅舞文泼墨诗词歌赋，却是东陵不可多得的棋术天才，只可惜从小体弱，腿脚不便。
“看来，诸位大人对本皇子很是好奇呢。”
那马车里头一阵轻笑声响起，众人的目光聚在那马车上，却见车夫急急忙忙地下车，在车沿慢慢一拉，双层的马车板轻轻移动，在地面和马车之间驾了一道长而稳的滑梯。
车帘掀开，一个面目清秀脸色却略显消瘦的蓝衣少年探出身，对上东翎湛担忧的目光，微一点头。
无妨。
东翎容奇轻笑。
墨子卿扫了眼身旁慢慢下马的东翎湛，也随着一同下马。
坐着木质轮椅缓缓地顺着滑梯而下，东翎容奇微笑着扫了眼四周，像是对此时众人落到他身上好奇或是审视，探究抑或轻视的目光毫不在意，他拱手低头，“诸位大人，本皇子——东陵十七子，东翎容奇。”
此时，在场的棋手神情微一闪烁，各国使臣见这么一个小少年从马车上下来，脸色都有些尴尬，打哈哈道：“原来是东陵的十七皇子殿下，我等误会了，一场误会啊。”
“无妨。”东翎容奇嘴角噙着的笑容如煦日暖阳。
“十七殿下。”墨子卿下了马，随东翎湛走近东翎容奇身旁，朝他拱手一礼。东翎容奇回礼，嘴角噙着的笑容如煦日暖阳，看着眼前的墨子卿问道：“这位想必便是墨家五公子，新任威麟校尉吧？”
“正是下官。”
东翎容奇温煦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墨子卿，看着眼前人皎皎玉郞的如画风姿，心下顿时赞叹不已。果然墨家英才传世，自来都是淡如美玉，辉若明月。
“幸会。”
刚在外头照了一会儿太阳，东翎容奇的脸色便略显苍白，看得一旁的东翎湛心下微一心疼，“十七，回马车里头吧。”
东翎容奇抿了抿唇，淡笑道：“九哥，难得今日我出来一趟，您还不让我多看看外头几眼？”
东翎湛微一摇头，走到他身后轻轻推着轮椅，轻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什么时候？”见东翎湛坚持，东翎容奇低声问道。
东翎湛沉默了一下，无奈道：“等你好了，九哥带你出来。”
东翎容奇沉默。
众人听着这两兄弟认真的对话，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墨子卿眸色微闪，沉默着往旁看去，突然却一挑眉。
某只娇小的像小狗的宠物在马车下到处乱撞，通身雪白的可爱萌宠引起周围人一阵轻笑，气氛顿时一缓和。
东翎湛将东翎容奇推上了马车，轻声叮嘱了些什么，再轻轻放下车帘，一回身踏下马车——
“嚎——”
雪白的小宠倏然一阵尖叫。
爷的尾巴！你瞎啊！
东翎湛忙一收回脚，抱歉道：“不好意思。”
见东翎湛居然和一只小宠道歉，众人惊奇，但一见小宠可爱的神情，众人不免一阵大笑，墨子卿也轻笑出声，小宠眼神幽幽地回头看他。
你不爱爷了——
“回来吧。”墨子卿冲它挥手。
小宠不满地背过身去。
你不爱爷了——爷不去！
傲娇的某只最近惯爱在青楼溜哒，沾上了不少胭脂香，语气常惯的娇气。模样却娇小惹人怜爱，常逗得卖笑姑娘们花枝乱颤。
“唉，最近墨家新藏了一些好酒，比如琥珀酿、清若空、梨花春······”
某只最大的弱点便是贪杯。墨子卿有时都会恶意地想，是不是有人带点小酒贿赂贿赂某只，这小不点是不是一下子就跟别人跑了。
墨子卿刚一感慨，某只嗖的一下子朝他扑了过来。
公子公子！爷回来了——
某只抱住了墨子卿的大腿，慢慢地滑了下去，又蹭了上去，又滑了下去······
“哈哈哈······原来这是校尉大人家养的小宠啊，确实可爱娇憨啊。”
墨子卿笑得亲切。
嗯——这小不点看起来可爱娇憨，但是狡猾却不输狐狸，狠厉却不输虎狼。哦，不是，它本来就是一匹小狼崽。
“不要乱跑了。”墨子卿蹲下身去，轻轻地摸摸某只的头。
爷没有乱跑，爷刚才在车下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还会发光呐。
“会发光？”墨子卿顿时眉头紧皱，“什么光？”
蓝色吧，不好像是绿色吧，嗯——蓝绿色吧。
“蓝绿色吗？”墨子卿脑海里闪过一些什么，微一沉吟，此时忽听背后一阵骚动，他立即回头，却见后头缓缓驶过来的队伍中有好几辆马车的车下微冒着白烟。
墨子卿倏然一惊，急声道：“后头——里头人全部下车！”
此时忽地有人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场面顿时一乱。
哪个王八羔子——墨子卿咬牙。
马车周围的人往外跑去，朝着两旁禁军一涌而上，而马车里的人一听有刺客更加想躲在马车里头，迟迟不敢出来，墨子卿略一慌张，一瞬便镇定下来，急中生智大声喊道：“马车起火了，车里人快逃命啊——”
语落，马车里头立即有人冒出身来，着急忙慌地跳下马车。
混乱刚起时，东翎湛第一反应是高喊了声“全体戒严”，自己即刻将东翎容奇推下马车，将他护在身后才对着禁军下令：“列队——守岗!”
全体禁军齐齐正立，对着中间马队，锋利森寒的长枪一亮，生生将妄图冲出来的人群给逼了回去。
“你们干什么？还不让别人逃命吗——”有人于人群中大声叫道，被怂恿的众人又慢慢冲外头禁军逼近。
东翎湛面色一正，沉声道：“陛下有令，怂恿者即为奸细，拿下便就地正法!”
想要震慑非常之人，就得在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
“是——”
数千禁军齐声喝道，森然的长枪往人群悍然逼近，众人惊惧而退。
“怎么回事？”东翎湛推着东翎容奇，到墨子卿身旁低声问道。
“马车底下被洒了白磷。”
墨子卿压低声线道，东翎湛同东翎容奇齐齐一惊。
白磷，盛产自北疆，遇热成火，在中原地区极其稀少，价格昂贵，一般人哪里会花这么大手笔去将每辆马车都撒上白磷，而且还是在禁军的严密监控下······
又是北疆······墨子卿微一沉吟，低声道：“应该不是所有马车底下都被洒了白磷······”
“虽说时将盛夏，但毕竟是清晨时分，还不至于让白磷自燃吧？”东翎容奇语气有些犹疑。
墨子卿轻一蹙眉，道：“那人许是将白磷洒在马车轮边，随着车轮滚动摩擦，为白磷加热，只是······”
东翎容奇恍然大悟。他竟没想到这一点。
墨子卿轻轻一跃，跳到马车上往后头队伍望去，见后头所有马车都停了下来，抿了抿唇，回眸看东翎湛，却见他秀眉微皱，紧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子卿轻轻落地，道：“九殿下在想些什么？”
东翎湛想了想，面无表情道：“我在想，卯时一刻不到，这些马车便经过羽林骑禁军检查，那些人检查了老半天，怎么就什么都没发现？”
闻言，墨子卿眉头一跳，压低声音问：“你怀疑羽林骑禁军中有暗手？”
“但愿是我多虑。”
东翎容奇见两人语气熟稔，微一愣，而后轻笑。
“原来九哥和墨五公子是旧识啊？”
东翎湛一愣，墨子卿却神情坦然，道：“我等确是旧识。”
东翎湛眸色微动，微绷的神色一松，笑容倏然如暖春煦阳。
是，是旧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