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一块碎片（上）

淮海市火车站派出所的讯问室内，戴上手铐的杨博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颓败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惨白的灯光自头顶照下，仿佛炽热的审判之火，烘烤着他的心理防线。

徐壮和洛阳在他正对面的高背椅上就坐，两个人都穿着制式的黑色执勤服外套。他们正襟危坐地看着杨博，静待下文。

“徐所长，我承认我贩毒。可这包毒品真的不是我的。”杨博苦涩地说道。

“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也看到了，冰毒51克，现金200万。”徐壮用手指叩击着桌子，怒斥道：“如果这包冰毒不是你的，就算你承认自己贩毒我们难道能按照贩毒罪名起诉你吗？你不要在这里耍小聪明，我办过这么多毒贩，你们那点套路我太清楚不过了。现在公安机关办案，就是看证据。你非法持有冰毒51克，犯了非法持有毒品罪，法定刑期在七年左右。”

“徐所，我说了，我带这200万确实是去买毒品的，我承认我贩毒了。我可以带你们去抓对方。”杨博低着头，大声喊道：“但这包冰毒真的不是我的！”

“啪！”徐壮一拍桌子，登时站了起来。他横眉喝道：“那你告诉我，是谁把这包冰毒放到了你的车上？”

“我不知道！”杨博抬起头，迎着徐壮的双眼，咒骂道：“我操他祖宗十八代！”

就在这时，武魏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他挺着肚子，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内，笑呵呵说道：“都这么激动，吵什么呢？”

洛阳礼貌地站起身，同徐壮一道向武魏问好。

武魏把手放在肚皮上，一圈又一圈地揉着。他一边斟酌着措辞，一边慢吞吞的讲道：“徐所，你最近加班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谢谢武教关心，不过这个是刑警队的案子，我必须盯着。”徐壮看了杨博一眼，转头对武魏说：“现在是关键时期，我相信好好把握的话，这个案子还是很有经营价值的。”

“案子。”武魏拍了拍徐壮的肩膀，说道：“是办不完的。我听说你都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媳妇能没意见吗？咱们警察的家人也是老百姓啊，你偶尔也得为他们服务一次吧。行了，你也别推辞了，回家休息吧，这是命令。”

徐壮拗不过武魏，终于松口应承了下来。徐壮见武魏这么体恤自己，联想起自己前些天顶撞他的事情，心中十分愧疚，便说道：“对不起武教，我这个人脾气有些暴，前些天和你吵了几句，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吵了几句？”武魏哈哈大笑着，问道：“有吗？我可不记得啊。我只记得，我确实犯了一些错误，你正直地指出来了，这是好事，也是正确的事情，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好了好了，你抓紧回家休息吧，我会安排章琦接手这个案子的。”

徐壮再次向武魏道谢，随后跟着他一起走出了讯问室的大门。

见两位领导结伴离开，全程默不吭声的洛阳开口了。他说：“喂。”

杨博循声望去，正对上洛阳的双眼。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平静、自信，同时混杂着毫不掩饰的悲悯。

“怎么了？”杨博向这个亲手将他逮捕的民警问道。

“这个派出所里，没有人相信那包冰毒不是你的。”洛阳指了指自己，说道：“除了我。”

杨博精神一振，问道：“为什么？”

“贩毒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们一定会谨慎小心的。为了降低被查获的概率，你们毒贩总是在想办法降低每一个步骤的危险性。”洛阳拿起桌上映着物证冰毒的照片，说道：“你一个带钱去买冰毒的，担负风险的应该是交易时和交易后这两段时间。交易前反而是最没有风险的，毕竟，一个带着两百万现金的公民就算被盘查了，也绝对可以顺利通过安检。那么，你怎么可能蠢到带着冰毒上路？更何况51克这个数量也太巧了，简直就是为了送你坐大牢而特意准备的。”

“对，你说的没错！”杨博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兴奋的附和道。

“然而。”洛阳话锋一转，“怎么证明呢？”见杨博呆滞当场，洛阳也懒得废话，继续说道：“此外，他们既然陷害了你，难道不会再陷害你身边的人吗？我是不知道你都得罪过什么人，不过，在你入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会做什么呢？”

杨博顺着洛阳的思路越想越是恐惧，他求助似的望着洛阳，问：“怎么办？”

“告诉我咯，你的情人是谁，现在在哪里。”洛阳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情人？”杨博尴尬地笑了笑，故作没听懂的样子，问道：“你在说什么？”

“杨博，我很讨厌加班。”洛阳指着墙壁上的电子钟，说道：“你已经害我加班了五个小时，希望你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再问你一次，你的情人在哪里？”

杨博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洛阳，经过一番挣扎后，终于报出了地址。

洛阳拍了拍辅警的肩膀，说道：“我到门口给章所打个电话，他会派人来和你一起执行看守任务。”

杨博见洛阳正要离开，急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有情人的？”

洛阳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随后转身离去。

“有进步。”坐在副驾之后，洛阳冲着身边的女警说道。

“那是。”叶嫣然有些得意地说，“我发现他车里有女人的香水味，判断就在刚才，有一个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女性曾在副驾坐过。我查了杨博的同户人信息，知道这个女性不是他的妻子。考虑到他马上要去贩毒了还忍不住要约见一下，我立刻认定他一定有一个情人。”

“叶警官还是很机智的。”洛阳评价完之后接着说道，“如果是他的情人陷害他，这包冰毒应该会被事先放在女士的小包里。然而，我没有从这个袋子上闻到任何化妆品的味道。相反，还有一点淡淡的皮革味。”

“你这是什么鼻子？”叶嫣然震惊地看着洛阳问道。

“搜查到物证，一看二闻三摸，这都是套路。”洛阳把话回到正题，接着解释道：“总之，这应该是第三方针对杨博实施的陷害行为。这次陷害行为挑选的时间点非常巧妙，简直就是故意引警方去破坏这次毒品交易。”

“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杨博的竞争对手所做的了？”

“目前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洛阳看着被车灯照亮的道路，低声道：“现在来看，对方既然能掌握杨博交易毒品的时间，应该也清楚杨博情人的住处。距离我们抓获杨博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从这里开车赶到他情人的所在地需要二十分钟。在这八十分钟的时间里，希望没有发生什么犯罪行为。”

叶嫣然“嗯”了一声，重重踩下油门。

在淮海市北区的一幢住宅楼楼下，一辆出租车将将停稳。司机师傅下车后小跑到车尾，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一个行李箱。女乘客把现金支付给司机后，向他道了声谢，伸手接过了行李箱。

“孕妇一个人怎么把这个箱子拿上去？”司机热心地说道，“要不要我帮你送上去？哦，你别怕。我进来的时候向保安出示过证件，肯定不敢干坏事的。”

女人抿嘴笑了笑，道：“不用麻烦了，都是些化妆品，我拿得动。”

司机师傅闻言点点头，道了声“保重”便离开了。

一直面带笑容的女人在出租车驶离后突然面色一沉，她仰望着眼前的住宅楼，说道：“这就是杨博留给我的第二个房产吗？看起来还凑合。”

“你这种女人，我是该说你可悲呢，还是说你可恨呢？”一个女声突然在她的背后响起，女人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短发女人。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不过我知道你是杨博的情人，周蓉蓉。”

周蓉蓉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怪人，问道：“你要干什么？请你离我远一点，否则我就叫保安了。”

短发女人竖起一根手指，道：“一秒钟。只要一秒钟我就可以杀了你，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简单来说，这个屋子里有我要找的东西，你只要配合我找到它，我自然会放过你。”

“就这样？”周蓉蓉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就这样啊，否则呢？”黑色的皮手套突然捏住了周蓉蓉的下巴，神秘的女人用戏谑的眼神打量着周蓉蓉的相貌，说道：“我比你漂亮一百倍，难不成还会贪图你的美色吗？”

周蓉蓉仿佛被凤凰盯住的小鸡，瑟瑟发抖，不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