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说笑话祖孙闲调侃

经过一昼夜的旅行，萧璞母子在北京中转后取道京包线奔大同方向西进。又经一夜的奔波，他们在古镇下了车。

萧家住在马染坊巷，佃了牛家的一间偏房居住。北方人家烧炕，天热时把锅台支在户外的屋檐下。萧璞到家时，老母和萧云正在做中饭。萧云扯着韛，俗称风箱，姥姥则站在锅边搅着糊糊。萧璞见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苏雷亲切地叫了声“姥姥”，跑过去从姥姥手里接了锅铲，搅起糊糊。萧云抬头见是他们，高兴的叫道：“哥！妈！你们怎么来了？”

萧璞抱住母亲就哭，惹得老母也眼泪巴沙。老母用手背揩着泪说：“这丫头！咋进门就哭上了？”回头看看大门外，不见女婿和两个外孙跟来，惊问道：“咋了！是不是你女婿出事了？小雨跟莎莎呢？”萧璞揩了眼泪说：“哎呀，娘！尽瞎想。他们好好的。”萧母生气说：“哪你咋进门就哭？俄还以为出甚事了？”萧璞反哭为笑说：“见了娘高兴的么！”

萧云解释说：“妈，你们不知道吧？今一早，广播匣子里说你们那里发生了什么暴乱，姥姥心里正着急呢，你和哥就回来了。你进门就哭，又不见他们几个，姥姥能不疑心？”萧璞说：“什么暴乱，没那回事。那里武斗是凶了点，可咱们不参与，谁也打不到咱头上。”萧云走到门边拉了一下广播匣子的开关说：“你们听听，广播几遍了，现在还在说呢。”广播还在报这条重要新闻事件。萧璞和苏雷听了十分惊讶，他们十九号晚上的车，想不到第二天就发生了事变。萧璞不由得为家里的亲人担起忧来。最担心的是小雨，这小子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

萧云抱怨说：“妈！你们也是的，咋不事先写个信来，好有个准备。你看，吃甚好？”萧璞笑着说：“有甚吃甚。你们能咽的东西，我们也能咽。我倒想吃山珍海味，你们又没有。”萧云噗哧笑了说：“那就吃凉鱼儿吧。天热，吃这个败火。”所谓凉鱼儿是把玉米面糊糊舀在漏盆里漏到凉水中成为两头尖，像小鱼儿的食品，浇了油盐酱醋凉拌吃。苏雷把两盒点心放在炕桌上说：“姥姥，这是路过北京在候车室买的，您和妹妹吃这个，我和妈吃凉鱼儿。我知道，没准备我们的饭，再做也费事。”萧云说：“不费事，一会就好了。”又说：“给我留盒点心，我带了好看师父。”萧云说着出去做饭了。

姥姥挪了一双小脚，到柜子底下摸出香来点了三炷，插在一个粗瓷碗里，放在了毛主席石膏像前，恭恭敬敬的念叨：“活菩萨保佑，保佑我闺女一家子平安！”萧璞看了不觉失笑起来，老人家一生笃信佛教，如今没菩萨拜了，竟然拜起主席像来。苏雷萧云苏雨三个是姥姥带大的，他们和姥姥的感情特好，喜欢和姥姥逗笑，哄姥姥开心。

苏雷说：“哎呀，姥姥，您怎么还在拜菩萨，就不怕红卫兵斗你？”姥姥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不拜菩萨了，拜的是大救星。去年，房东的大丫头领着一帮红卫兵们来，把我的观音菩萨砸了。我不依他们，让他们赔。第二天她就给我请了个活菩萨，说姥姥，您老要拜就拜他老人家，他是人民大救星。我的行为是经过红卫兵们批准的。咋，错了？”苏雷看着供桌上的石膏像已被烟熏火燎成了黑色，就说：“姥姥，你拜的是黑人领袖。”

萧云端了两碗饭进来说：“哥！你怎么说话一点也不庄重。”苏雷辩解说：“我没说错呀！他是全世界人民的伟大领袖，自然也是非洲黑人人民的领袖。”萧云白了他一眼说：“诡辩！”又对姥姥说：“你怎么总是不听，又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人家不是看你是小脚老太太，早把你拉到大街上去斗了！”

姥姥一脸茫然说：“我拜菩萨不对，拜大救星也不对？这当右派不行，当左派也错了？这倒让我左右为难了。”姥姥的表情严肃认真，这话从一个不识字的七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多少显得有点幽默，所以逗得萧璞也乐了。苏雷就和祖母闹着玩说：“我们姥姥，那是五朝元老。从光绪年间走到现在，一步一个脚印，与时俱进，知道许多新名词，不但知道左派，右派，还知道走‘姿’派。姥姥，您知道啥叫走‘姿’派吗？”姥姥抬了抬眼皮说：“咋不知道，就是不好好走道的人。”萧云纠正说：“那叫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姥姥说：“反正是不走正道的人，要不，见天就批呢！”

苏雷逗姥姥说：“姥姥，你错了。走‘姿’派是说走路姿势特别有派头的人，简称走‘姿’派。”姥姥抬起眼皮看着孙儿说：“雷子，是你骗姥姥吧？席书记，走路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也不派，咋也打了个走‘姿’派？连我这个小脚老太太，走路的姿势都比他好看。他要是走‘姿’派，我不就成了全国最大的走‘姿’派？”姥姥的话把娘三个逗得直笑，萧璞笑得捧着肚子说：“哎哟喂，你们就别逗你姥姥了，咱们留点力气吃饭吧。”姥姥所说的席书记是当地的县委书记席忠平，抗战时左腿受过重伤，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当地人称席跛子。

吃过中饭后，萧璞掏出了二十块钱给萧云说：“拿上，和你哥一道出去买身衣裳。本想在我们那里给你买，可没布票。这里的布票拿到我们那里又不能用。”萧云不接钱，说：“妈，我还有衣服穿，你们回来一趟挺花钱的。”萧璞给苏雷递了个眼色，苏雷接了钱，拉了妹妹说：“走吧！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小地方受罪，妈心里本来就不好受，你要是不接这钱，妈心里会更难受。”

等他俩一走，萧璞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说：“娘！我嫂子可能遇上了麻烦了，我怕她有个好歹，就着急得回来了。”萧母疑虑的说：“不会有事吧？年初，她还来过一趟，好好的。去年红卫兵们闹得凶，听说也没敢砸庙。”萧璞说：“这年头很难说。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听人们说，叛徒蒲志高也被揪出来了。说这家伙，双枪老太婆一枪没打死，解放后化名叫高子甫，用黄豆烧烫烙了一脸麻子。说在重庆一家工厂当厂长，现在也给揪了出来。”萧母一听就有点着急说：“玉丫头，你说咋办呢？军花那闺女是个好人，不是坏人。”萧璞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他俩去看看，让他娘仨见上一面，我也不知嫂子是咋想的，也不敢贸然行事，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