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艾斯普瓦之战（二）

正当守军们苦苦支撑的时候，在激烈搏杀的广场外，林世举手下的近卫队正在迅速集结，他最后扫视了一眼所有人，然后默默地拍了拍拉克潘的肩膀。

后者庄重的点点头，在林世举的目送之下带领着队伍往广场冲去。

“砰！”一轮齐射之后，最外围的十几名卡斯提士兵齐齐倒地，他们大多数被射中要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命令，数十个点燃火的包裹飞过卡斯提士兵们的头顶，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落入人群，片刻之后一阵巨响，人群中瞬间血肉横飞，哀嚎和哭喊声被爆炸声淹没。

一阵呛人的硝烟中，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呐喊，然后一百多道身影冲入被火药包炸的四散逃窜的卡斯提人中间挥舞起手中的长剑和战斧砍杀起来，这些人灵活的战法，三人为一组，肆意收割着卡斯提士兵的生命。

卡斯提人被打蒙了，攻势暂时为之一滞。

卢西塔尼站在楼顶上，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他紧紧地皱住了眉头，刚才欢呼雀跃的气氛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这些小丑，实在是愚蠢的徒劳！”卢西塔尼伯爵瞬间又放松下来，这支预备队的出现标志着敌人的最后底牌已经亮出来了，他叫过身边的参谋官，下达了命令。

虽然卡斯提人受到了出其不意的袭击，但是很快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开始有条不紊的组织后撤，林世举指挥着卫队吃掉了他们垫后的部队便不再追击，而是准备布置新的防线。

“他们的人疲惫不堪，我们完全可以趁这个时候歼灭他们！”参谋官有些不满意卢西塔尼伯爵收缩防线的决定，梗着脖子争辩。

“先生！你别忘了，我才是这里的指挥官！”卢西塔尼看了他一眼，迫使对方道了歉，这才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我们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他们的人数太少，已经阻碍不了大局，我想让我的士兵们在明天消灭掉他们之后有精神参加胜利庆典。”

林世举在拉克潘的陪同下走过广场，这处原本最能够表现艾斯普瓦天主教徒和土著人和睦相处的地方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场，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想起了原来的圣唐阿尼号，现在神圣号上那场夺船之战，他以为自己经历过那场战斗之后已经变得铁石心肠，可是到了今天才发现自己错了。

林世举看着十多天以前还活生生聆听自己战前动员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现在随着夜晚的来临变得冰凉，还有拉克潘身上那此刻沾满血污，在看见成品之后让自己激动不已的华丽深绿色军装，还有远处冒着硝烟的城市废墟，头一次对自己的野心产生了疑问。

随着自己实力的不断壮大，从最初的一艘船，到现在的一个城市，甚至伴随着野心的增加，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和卡斯提人一较高低，这种心理带来的就是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现在尸横遍野的景象。

林世举突然觉得自己的腰有些酸疼，有些无法保持挺直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执拗的挺直了，强忍住落泪的冲动，背过身去不让身边的拉克潘看见自己已经通红的眼眶，“拉克潘，你说我这么做值不值得？”

“大人，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懂的不多，但是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再让白色魔鬼为所欲为，”拉克潘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林世举感觉失望的时候，他却以一种极为坚决的语气说了出来，“自从您的到来，我的族人过上了从前不敢想象的日子，若是您有命令，我的长剑永远为您驱使！拉克潘永远是您的仆人！”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那洪亮的嗓门吼出来的，往日对这声音林世举觉得不舒服，今天却觉得分外舒心，在他们两人的身边，几名正在把从市政厅仓库里面搬出来的沙包垒砌起来的士兵听到了拉克潘的话，也跟着呐喊起来，发誓效忠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甚至一些身受重伤的伤员也用尽全身的力量叫了出来。

其实林世举觉得自己远远没有那么高尚，他早已经在权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权力实在是一种毒品，从最初的解救印第安人，到现在的以满足自己的权欲为主，解救印第安人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附带的责任，因为只有通过利用印第安人，他才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士兵和土地，这也正是为什么面对卡斯提人他却有勇气去和对方决一死战的原因，一旦林世举逃跑，他的威望将会一落千丈很难东山再起，况且他并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垮的。

巡视了一会儿以市政大楼为依托的防线，林世举走到一处沙包前坐下来。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林世举啃着刚刚拿来的干粮，这种夹杂了玉米和上炒米做成的粮食饼早就成为了全艾斯普瓦军队的标准食品，正当他低头边吃边想着心事时，一双锃亮的皮靴进入了他的视野，林世举抬起头，却是让娜小姐，此刻这位姑娘恢复了男子打扮，一根发丝和着汗水黏在晶莹剔透的脸上，尽管她为了做一些掩饰将脸涂得花了一些，但是白皙的肌肤依旧不是男人该有的，显然她刚才并没有听从林世举的命令。

林世举有些恼火，这个女人似乎专门要和自己对着干，他正想让人把她撵走，环顾四周，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几名士兵已经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聊天，显然他们也知道这是林世举的事情，反正不是他们应该插手的。

“你别罚雷比诺，是我自己不走的，和他没有关系，”让娜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觉，径自在林世举身边坐了下来，但是语气中却没有了原来的那一份高傲，反而有些小小的撒娇。

林世举看了她一眼，让娜的样子让他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这个女人就算再怎么强势，她也终究是个女人，想起以前自己大学时候的绅士风度，随着事情越来越多，渐渐消失不见了，自己实在不该对她那么大吼大叫，应该直接让人把她打晕了带走。

林世举一口将手中的玉米饼塞到嘴里，打开包裹，拿出一块递给让娜。

接过还有着林世举余热的玉米饼，让娜将头靠在身后的沙包上，抬头看着繁浩的星空，一条条星河就像是根根丝带，点缀在夜空上，“勇士会成为天上的繁星，他们的灵魂会在阿格涅斯的闪耀下守护你，没有人会为他们感到遗憾。”

林世举吃着第二块玉米饼，听到这里，他的动作猛地顿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吃着。

“你能够打赢这场战争吗？”让娜扭过头，看着林世举，玉米饼被她握在手里。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林世举抬起头，拍拍手，唤过一名身着军官服的人，“传我的命令，所有人分成三班警戒，楼顶上布置三个人。”

“是的，大人。”

林世举目送着他的背影，眼睛刚好掠过一个下水道的井盖，那东西明显的动了一下。

“威克斯特，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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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西塔尼伯爵静静地站在司令部楼顶，看着市政大楼的方向，那些在火光下忙碌着的深绿色身影。

“长官，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参谋官来到他的身边，年轻的军官毫不怀疑，今天晚上的突袭会将那些负隅顽抗的家伙们一网打尽，他很尊敬这位年长的军官，但是在年轻参谋看来，对方未免保守了一些，不过他自动忽略了正是卢西塔尼伯爵的保守，卡斯提军队才能够将这些人压制在市政大楼这么一块小小的区域里。

“告诉伯德，那些人并不愚蠢，如果他们已经有了准备就退回来，绝对不能损失更多的士兵，这些时日以来，我们的损失已经相当惊人了。”卢西塔尼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能够想像回到圣多明各之后会迎来怎样的训斥，短短半个月，他们已经损失了数百名精锐士兵，减员超过四分之一。

这更让他坚定了彻底剿灭这伙敌人的决心。

在卢西塔尼的注视下，伯德少校率领六百名士兵从艾斯普瓦地下下水道展开突击，司令部建筑的背面，精锐的卡斯提军队已经展开了阵型，随时准备大规模进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卢西塔尼期盼着的呐喊声还没有传来，他便知道，对方一定早就有了准备，正要下达展开进攻的命令，突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腾空而起，那阵势几乎是上百门大炮齐齐开火的动静，火光顿时照亮了整个天空，卢西塔尼附近的一名军官将他一把扑倒在地上，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感觉他的军装都燃烧起来。

爆炸停止，卢西塔尼猛地冲到墙边，愣愣地看着那一条化为一条火海的街区，正是伯德少校带人进入的那条，随后他的脸颊变得通红，一股热血直冲向头顶，手指将墙上水泥外面的石灰都抠了下来，他咬牙切齿地骂出几个字，“狗娘养的。”

“长官，您看！”一名军官的惊呼声提醒了他，卢西塔尼回过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这夜色之下，数里格之外的那一道浓烟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那隐约的火光。

“那是我们的船队吗？！”

不需要这名军官将话说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卡斯提人的船队多半已经大难临头。

“不！”卢西塔尼再也忍不住，他大喊出声，两眼变得通红，晃了晃身体，几名军官冲上来扶住他，这才没有倒下，他眼角留下一行泪水，深深为自己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随后，他的脸颊变得狰狞，指着依旧屹立在面前的市政大楼，“勇士们！杀光他们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全军突击！杀光这群狗杂碎！”

随着卢西塔尼的一声令下，无数的卡斯提军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在火光的指引下呐喊着冲击着最后的防线。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有后勤了，如果不打赢这仗，他们都不可能活下来。

仗着地利，林世举将市政大楼修建成了一座小型的堡垒，五层高的建筑上火炮，弩机，弩炮，火枪，弓箭源源不断地向着卡斯提人倾泻着火力。

在遭到迎头痛击之后，卡斯提人依仗四周分布的房舍作为掩体，缓缓推进，然后和守军展开惨烈的肉搏战。

林世举站在五楼的最高处指挥着战事，数名卫兵在他的身边放了几面大盾，饶是如此，依旧让拉克潘他们心惊胆战，就在刚才，一支流矢从林世举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每当哪一处支撑不住，林世举就会命令拉克潘摇动旗帜，卫队就会向哪个方向增援，而由于有效的火力压制，使得他们在卡斯提人的攻击下出奇的支撑了下来。

为了应对这场战争，林世举做了足够的火药储备，这些火药足以炸毁整个艾斯普瓦。

只不过现在依旧非常吃紧，显然是林世举太过自信，也是头一回指挥这么一场大规模战争，纵然准备比卢西塔尼充足的多。

只不过这回卡斯提人也聪明了许多，受到了林世举的启发，做成了简易的手抛火药包，虽然这并不是林世举自己发明的，而是早在拜占庭人抗击土耳其人的时候就已经使用过。

卢西塔尼显然拼了命，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栋楼里敌人的最后力量，它的指挥官也许是一位非常有地位的家伙，如果能够歼灭掉他们，或者抓获这位首脑就可以有足够的筹码使得对方投鼠忌器，甚至可以组织反攻，但不管怎么样，杀掉他才是自己最大的愿望。

他坚信，对方这位指挥官一定就在这栋楼里，事实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卡斯提人已经无路可逃，除了死战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轰隆隆”一片巨响，伴随着大地一阵剧烈的震动以及墙面上簌簌落下的灰尘，艾斯普瓦守军终于尝到了自己依仗的利器的威力，西面广场的防线土崩瓦解，卡斯提人呼啸着从缺口涌了进来。

“该死的！”林世举看着混乱的战场，扭过头看向传令官，可是入眼的只是一具伏在巨盾上的尸体，他已经被刚才呼啸而来的一支冷箭射穿了脑袋，只是刚才的爆炸太过剧烈，根本没有注意到 ，“拉克潘，传我的命令，所有人退守市政楼！”

这道命令太迟了，除了一部分人退入了市政楼，大多数深绿色军装和土著人都淹没在了明黄色的海洋里。

就在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艾斯普瓦东方的海面上，受命杀个回马枪的威克斯特正在船上急得直跳脚。

威克斯特急的眼睛都红了，他狠狠地拍着船舷，看着燃烧的城市，市政大楼上的黄铜日晷钟，以及火光里面照映出来的影子，这里还能够听见卡斯提人的呐喊声，“该死的！快点！你们这群懒猪！狗娘养的！大人要是出了事，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你给我闭嘴！安静点！”德诺克斯在夜色中同样焦急地直跳脚，他懊恼地抓着头发，这一刻，这个魁梧的汉子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没用的猪，面对卡斯提人的攻势毫无办法，他们巨大的船只第一次让他觉得有种无力感，他比谁都想跳下海，然后游到岸上去。

“你没有资格命令我！大人他给了我从未有过的信任，可是我却将他置于险地，我告诉你，没有什么能够表达我现在的焦急！”威克斯特扭过头，对着德诺克斯大声咆哮，宣泄了一阵怒火，然后换上一脸冷笑，“若我换做是你，我估计我会从东方堡上跳下去！德诺克斯，你不再是我的长官，作为一名军人，我为你感到羞耻！”

“都给我闭嘴！现在可不是吵嘴的时候！如果你们有谁对对方有怨言，战争结束之后用决斗的方式来解决！”乔凡尼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大声制止了德诺克斯和威克斯特，“满帆，满帆！都快点！”乔凡尼狠狠地瞪了威克斯特一眼，然后命令水手加快速度。

承载着上千名士兵的第一舰队在海风的吹拂下，迅速朝着岸边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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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举觉得自己今天不可能幸免了，剩下的守军一层一层，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和卡斯提人进行着激烈的争夺，事到如今，他们已经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走廊，房间，楼梯口，仿照后市办公大楼修建的市政大楼已经成了一个修罗地狱。

“砰”的一声 ，林世举手中的火门手枪命中了一名刚刚从门口冒出头的卡斯提人，随着这一声信号，随后冲进来的数名卡斯提人瞬间被弩矢射成了蚂蜂窝，令林世举稍微安心的是，卡斯提人显然已经用光了最后的火药，这使得肉搏战稍微轻松一些。

在这间位于三楼的中型办公室里，窗口有一门四磅火炮，数名卫兵正娴熟地操纵着它，轰击着外面的卡斯提人。

每一张板凳，每一张桌子，甚至门板都成了掩护物，数十名卫队成员躲在掩护物后面飞快地装填弹药和弩矢，门口已经堆起高度不矮的尸体，

“你说什么？那女的.........”林世举一脸震惊的看着拉克潘，对他口中让娜的位置明显不敢相信。

“是的，大人，我亲眼看见的，”老实巴交的印第安人不会说谎话，他们不知道，有时通情达理也是一种毛病，林世举不知道让娜对拉克潘说了什么，使得忠心耿耿的手下竟然违反自己的命令，“仗打完了找你算账！”

林世举的心头竟然涌起淡淡的担忧，据拉克潘所说，最后看见让娜是在广场上，她竟然率领自己的侍从参加了战斗！

这时候，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兵器交击发出的清脆响声以及惨叫声，整个房间内在各处隐蔽的士兵们顿时紧张起来，将手中的远程兵器对准门口，

“快点！快点！”似乎有人在连声催促，清脆之中含着焦急，伴随着上气不接下气。

林世举听的心中一惊，那正是那个让自己不省心的女人！

“拉克潘！跟我来！是让娜！”林世举第一个站起来朝着门口跑去，拉克潘和十几名卫兵急忙跟在他的身后。

狂奔中的让娜焦急不已，她看了一眼皮亚罗背上背着的奄奄一息的雷比诺，深绿色的军装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铁砂弹丸击穿了他的腹部，如果不是她在最后关头救了他，恐怕这位勇敢的士兵早就战死了。

让娜从法兰西带来的十几名侍从在这场战斗中折损殆尽，只剩下了皮亚罗，看着在身后呼喝不止的一大群卡斯提人，她转过身，看着皮亚罗，“爵士先生，你带他先走！”

“骑士的荣誉告诉我绝对不能丢下您一个人！我将会完成我自己的使命！”

“够了，你们两个别在这儿装样子了！”一道令让娜感觉复杂的声音立马吸引了她的注意，哪怕是在这面临险境的情况下，依旧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来吧 ，小伙子们，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战士！”林世举让两名士兵将筋疲力尽的两人带进去休息，冲着他们身后如狼似虎一般的卡斯提人露出了笑容。

几乎完全不需要瞄准，十多道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士兵射翻在地，随着一声令下，林世举挥舞着手中的剑率先冲了上去，拉克潘被惊呆了，护在林世举的身边，拦住想要偷袭他的人。

这十多名卡斯提人根本不是精锐的林世举卫队的对手，只过了一会儿 ，最后一名卡斯提人便倒在了地上。

林世举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走到楼梯口那巨大的阳台上，往外面望了一眼，旋即高兴得几乎要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