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139神锻大典 中

二月初一，2139年锻术大比鸣锣开赛。

今年神锻大典的规模创下历届之最，锻术大比更是如此。不但参赛选手较以往多出三分之一，而且观众人数整整是往年的十倍。多出来的这部分人以灵兽族为主，而他们最关注的参赛者，就是近日他们刚刚自作主张共同推选的大师姐——峰怜。

虽然峰怜只比这些灵兽选手、观众早来锻山一年半，但她贵为小锻神奉锤严门下首席弟子，又是灵兽族正式拜入锻山学习㞭㟶魂炼术的第一人，被公推为大师姐倒也无可厚非。

今年峰怜有心好好展示一番苦修的成果，而且不用有所顾忌。因为按锻术大比的规定，授业师傅是不能到场观看的，整个大比期间他们都应回避，所以峰怜不用担心奉锤严会来。峰怜并不是对自己的身手没信心，而是因为这次她又要从那件泛爱绫上打主意！若是被师父奉锤严看到，说不定就会当场揪着徒弟耳朵把她拖出场去！

峰怜敢如此大胆，源于叩剑祭祖时师祖、师父分别拿出的两件奖品。无论是胎果，还是鬼种，都是魂木所生而同出一脉，特性上有相似之处，但又差别巨大。如果说鬼种满是阴冷凶煞，那胎果则正好相反。峰怜无法感觉到胎果中的灵魂，但她能体会到胎果蕴藏的蓬勃生机，内里闪耀的希望之光，以及能够安定人心的包容与平和。于是峰怜一直在思索怎么把两个截然相反的魂木炼材融为一体，说不定可以解决魂器的能量内生难题，一旦她破解了这一关，魂器就再不需要使用者灌输灵力，更不用像圣器一样献祭半数神魂。

峰怜也还清楚鬼煞的厉害——魂能五级以下被它擦到即伤！似乎明白是峰怜创造了它，所以鬼煞不会弄伤主人，反而为她提供了种种便利。这么好的东西，峰怜怎么可能舍得废弃？

这半年来峰怜一直都在偷偷摸摸研究手上的魂木炼材，奉锤严来了她就赶紧藏起来。其实她明白此事根本瞒不过师父——奉锤严就像药店的老郎中，是什么药，一闻便知。他到徒弟这里随便转转，就清楚峰怜刚才在鼓捣什么炼材，再看看徒弟那做贼心虚的样子……不过奉锤严并未再说什么，看来是默许了。

“怕啥！天塌下来有魔钢师祖顶着！”峰怜想。

上次师父在一天之内把泛爱绫还给她，十有八九就是老锻神起了作用。老锻神仿佛也是有意鼓励她，不然怎么会拿出一大截鬼木作为奖励？要知道鬼种罕见，鬼木也得来不易，都是从战魔族尸体上搜罗来的。听老锻神说，他这段鬼木其实是个杀域巨怪武器毁坏后的残余部分，为魔钢年轻时游历西南期间所得，可老锻神最擅长的不是魂木炼制，所以这东西已经闲置多年，而峰怜正好精通此道，算是物逢良主。

酒言、宝蓝、昆泰、腾渔、临光、临影一行，都是首次亲眼观看天下闻名的㞭㟶神锻大典，作为其中最精彩部分的锻术大比自然不能错过。

因为这回的参赛者多得超出预期，锻山不得不设了两个临时赛场，除了锻神毡外面那一块，内殿前的广场也被开辟出来。酒言等人受锻山之邀前来，可自由进出正。

眼下所有报名选手都已就位，随着主考官下令，一片钟磬锣鼓、礼乐齐鸣，再聚然歇止，而赛场上的数万人各自开始动作！一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炼材，各式各样的工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独特手法，让围观人等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上万名选手——信心满满者有之；紧锁眉头者有之；气定神闲、闭目凝神者有之；大惊失色者亦有之——想必是忘带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这么多人，要看谁？酒言五个都犯了难，唯独临光好像早就选定了目标，于是其他几个就跟着他走。像酒言他们一样还没选好位置的观众多了去了，一群人挨肩叠足、熙来攘往，场面好不热闹。

临光领头挤了半天，才在内殿广场某处停下，接着从人群中分出条逢，爬上围栏举目远眺。其他五个顺着他目光一望——巍峨内殿前的广场上几乎全是高大的㞭㟶人，其中唯独坐了一个小小的灵兽族女孩子。五位都对此十分好奇，问临光这是谁？为何临光专门来看她？

原来这个特别的灵兽族小女孩就是当初收临光进锻山的检录官！酒言、宝蓝、昆泰、腾渔再一瞧临光那兴奋劲，还目露热烈、激动的神采……这小子是情窦初开了啊！

不过这个临光都不知道名字的小丫头确实不一般！她似乎比临光还小几岁，却能坐到这个位置，而且瞧她端坐场中泰然自若的架势，颇有修行魂炼术多年的大师风范，看来临光找的这个观摩对象确实值得期待！

一行人决定就在这欣赏一番。浪子还要开赌局——他赌这小女孩本次大比胜出，赌金是锞金一百两，十顿饭。其他几个哪理会他，谁都看得出来这小丫头肯定有所斩获，只是不知道究竟能获得第几名。

众人不跟昆泰赌，后面却冒出个声音来：“我赌！不过我赌峰怜拔得头筹！赌金也得改改——锞金一万两！”

谁这么大口气！？酒言他们回头第一眼没看见人，视线一低——酒言立刻就要发作——这不就是那个魂炼术报名时把自己刷掉的小怪物吗？

“咦！小龙，你还在啊？我以为你早回龙界哭鼻子了呢？”那嘻嘻哈哈、浑不在意的架势，让原本兴致挺高的昆泰等人都心中泛起怒意——敢当众侮辱他们大哥！你这小丫头片子皮痒啊？

这小家伙面对一群目露凶光的老爷们，还不知收敛，言语恶毒，态度嚣张，眼看有人要群起狂扁一个十几岁小女孩——都是甄有镖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要传出去可要贻笑天下了！宝蓝赶紧站了出来：“甄有镖军风煦宝蓝，见过净菡前辈。我家相公无意和前辈结怨，望前辈不要介意。”

“噢~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什么‘炼山第一奇女子’吧？嗯~确实有几分姿色，可你相夫的眼光也太差了吧？怎么找了这么个不入流的货色？”说着还朝酒言一指！

龙虎五兄弟当场僵住！

你就不知道死怎么写的吗？！即便酒言能忍，一向无所顾忌的浪子也断然忍不住了！豁出去了——揍她丫的！

就听轰隆一声！锻神毡内殿广场一角突然墙倒屋塌！几十个观众冷不丁就被掀上了半空，惊得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甚至赛场内几个正在施展魂炼术的选手被这一下打断，一年的辛苦准备全告白费！

如此隆重的大典㞭㟶当然是重兵防护，立刻就从各处涌来几百卫兵。他们倒想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此滋事！

领头军官赶到事发地点一瞅——这XX哪是他能插手的？！那五人加一鹰全都是甄有镖军的将军！再瞧另一边——我了个去！竟然是一年中恶名传遍锻山的“九尾毒舌女”！㞭㟶老大的千金！

军官心里那个苦啊……不过还好！净菡被一层暴烈的魂能护住，没被昆泰一击砸扁！事情还有转机！他赶紧让手下把双方分开，同时派人火速去请老锻神！而昆泰也已经被宝蓝、龙虎兄弟拖住；那净菡却还是一脸的无所谓，气得浪子几乎又扑上去！

昆泰这一闹不要紧，可让锻山、甄有伤了脑筋——九尾毒舌女恶名在外，浪子昆泰也不是好惹的。这俩人，一个是㞭㟶霸主飞屸烈的女儿，一个是甄有香仪公开的情人、炼山镖军中有头有脸的镇军大将，双方都牵扯甚大，该如何是好？

老锻神约见甄有元帅，几番商议才定下办法——任何一方的面子都不能伤到，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魔钢对飞屸烈的脾气秉性很是熟悉，而且又是他的长辈，赶紧把此事通报红胄，由他想办法委婉传达给飞屸烈。另一边，香仪耐心去劝解昆泰，她还发动宝蓝、酒言等人也去劝，这才让浪子没有一怒之下带领甄有镖军打上锻山！

飞屸烈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知道女儿是个惹事精，这也是他一直把净菡关在飞屸域的原因之一，恐怕此次起因又在她身上。所以他给魔钢回话时，言语低调又自责，说他女儿给锻山惹祸了，还请不要因此事把净菡开除，更不要因此为难对方。有㞭㟶老大的这个态度，事情就好解决了；而昆泰气消之后也觉得实在犯不上跟个小丫头计较，连当事人酒言夫妇都不想追究，自己又何必再纠缠？

过了半个多月这场风波终于完全平息。因此事受到干扰的选手可加赛一场；伤者及锻神毡的医疗费用、修缮花销全由甄有负责；两个肇事者双双关禁闭——锻术大比结束前不得出来！至于酒言、临光，他们可以继续观摩比试，但必须由宝蓝陪同。而原本准备坐等一场龙争虎斗大戏开演的炼山居民、锻山观众，全都觉得无比可惜……

昆泰跟净菡大打出手时，峰怜只当是某个操控不当的选手引发了爆炸，完全没受此事波及，也幸亏她当时只是在凝神思考，不曾动手实操。如果她失败了，恐怕连加赛都不用了，因为峰怜手中的材料只够尝试一次，再想凑齐难比登天。

那之后又过半个月，峰怜才祭出炼材，开始炼制。所有的步骤都已在心中明了，现在就是把一切付诸实际的时候了！

峰怜设想的这件魂器，是以鬼种、胎果为领，鬼木为体，自己的魂能为引。等到铸胚、发硎完成，已经有了一具豹猫大小的黑色骨架。接下来，她只需要把自己的魂能构筑成一道足够厚实的缓冲墙，让鬼木、胎果中的灵魂慢慢成为邻居。第四步启灵就需要小心了——这不是注入魂能的凝聚，而是借助自己与鬼煞的联系，去催动胎果中的磅礴能量，如果两厢对立的能量无法顺利转化并建立平衡，立刻就要前功尽弃，而所有炼材也将毁于一旦，说不定还会伤到自己，甚至波及赛场内外的其他人。

峰怜不敢贸然开始启灵，她先是小心驱动包裹在自己魂能中的鬼煞，继而从胎果中挤出灵力。反复尝试数十次，胎果中溢出的能量越来越多，并且渐渐趋于平衡。

成败在此一举！峰凯汇聚自己的魂能猛然一推，两股完全对立的灵力开始了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

酒言、临光在宝蓝的监护下，再度来到赛场。此时已到锻术大比的第三个月，有些选手因为上次的事件已经退场去准备下次加赛。其他的，要么是炼制完成交上了魂器，要么是被判失败带离赛场。仍在坚持的选手与日俱减，锻山上显得有些空荡，可围观的人群依然兴致不减，谁都想亲眼看看这次大比究竟能有什么杰作横空出世。

临光越看越佩服，同时也越来越揪心。他完全想不到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竟然如此厉害！那小小身躯已经端坐原地三个多月，却依然稳若磐石！多数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受昆泰、净菡的影响，这些家伙也弄出个赌局，数额之巨大远超净菡当初的赌注！其中当然有好多人不看好这个灵兽女孩，临光不忿，把自己的全部身价压在了峰怜身上，还有龙虎五兄弟和宝蓝一年的薪水！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信心？一个只在锻山修行了一年半的小女孩，即便拜在小锻神门下，也不一定就比㞭㟶老手们更高明。

到五月中旬。所剩不多的参赛者，几乎每位都是足以在㞭㟶峪之外开宗立派的魂炼术大师！长期看他们的表演，再加上这段时间涌现出的一批义务解说，观众对魂炼术的欣赏水平提升很快。留到现在的选手，他们每次施展技艺都让下面的观众议论纷纷、叫好连连。酒言、临光，甚至跟此次大比并无多少关系的宝蓝，全都开了眼界。天天挂在心上的锻山赛事，成了大家饭前事后不可或缺的谈资，连被禁止观看的昆泰，都想方设法打听消息。

至此，公开举办神锻大典的目的达到了，锻术大比的胜负已不那么重要。魂炼术凭借它的博大精深、恢宏无比，彰显了㞭㟶文化的深厚，折服了八方来客。

当然，折服人心的不一定是高深莫测的绝技。

某个姑娘的靓影已把临光迷得茶饭不思，在他心目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冠军！以她的年纪竟然能跟从小浸淫魂炼术的上万㞭㟶高手抗衡到现在！相比之下，自己不过和弟弟联手才打败了三百镖军。临光早听说㞭㟶魂炼术是魂能的持续消耗，如此鏖战数月都不败下阵来，这灵兽族女孩的魂能该有多么浑厚！？

其实临光想错了，峰怜的这次炼制取了个巧。她并不需要过多耗费自身魂能，只需要小心维持鬼种、胎果之间的平衡，掌控好它们此消彼长的态势。可即便如此，峰怜只有魂能五级，她体内魂能其实已经耗尽过一次！

所幸㞭㟶魂炼术就是用这样挑战极限的办法，帮助修炼者提升魂能层次。炼制过程中将魂能消耗一空，就意味着挑战过一次自身极限，当灵力回复就有可能跃上新台阶。峰怜此前经历过两次，这也是她可以在一年内连升两级的原因。

可炼制中途魂能耗尽，往往意味着炼材报废。此番大比，她第一次耗尽魂能时，多亏了鬼煞独立与胎果的对抗，峰怜才得以重新汇聚灵力。得到天地间及时融入体内的后续力量，峰怜迈入魂能六阶，才把眼看要失衡的态势扭转过来！这一番挽救消耗之大，远远超过峰怜预料！一场炼制竟然两次让魂能见底！峰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可她无从选择，只能继续咬牙坚持！

峰怜已近强弩之末，她完全无暇旁顾。如果她睁开眼看看，恐怕自己都吓一跳——外场上早就空无一人，内场也所剩寥寥无几！而且全是魂能八级的高手！灵力浑厚程度个个远超于她！

临光这些天养成了习惯，风雨无阻地陪着他的“意中人”。那个小小身影在临光心中已经是一座山！高耸入云的大山！酒言夫妇不能跟临光一样——总要有人去打饭送水，这个责任就落在了贤惠的宝蓝身上。宝蓝也想让酒言留在场边认真观摩，借此学习，可酒言没从“静坐”比拼中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再说临光看那炼制魂器女孩时，全情投入的架势，活像丈夫等着当爹……酒言掺和个屁！还是多陪娘子游览一下锻山吧，那才是正经事。

五月的最后一天，锻神毡风云再起！而整个锻术大比的赛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名参赛者——峰怜！按规矩，最后一天仍然未能练出成品的参赛者，会被就地淘汰！

自然有下属天天来向魔钢通报比赛进展。当他听到峰怜成了最后一个没有完成炼制的参赛者，心中暗道：“坏了！看来这小丫头恐怕是魂能不济，无法及时给魂器注入足够灵力！”

想当年，化形辰、九封盾、空天三绝阵炼制成功时，魂炼师都已是魂能九级，并未耗费如此长时间。㞭㟶历史上也有超期不能完成的参赛者，但考官们综合研判后，都确定他们炼制的东西即便完成也无望跻身胜者之列，全都当场中断了比试。可魔钢知道峰怜的情况并不相同——不但她用的材料特殊，而且从手下的汇报来看——这小丫头已经一场炼制就从魂能五级跳到了七级！

怎么办？如果现在中断比试，不但珍贵炼材尽废，甚至一件圣器可能就此断送，连带着所有灵兽族参赛者都要士气大挫，很可能对㞭㟶下一步行动造成麻烦。但如果逾期不作为，锻山声誉就可能大损。偏偏此时武圣和自己的爱徒都去了㞭㟶西南，所有事情只能他一人定夺。

老锻神不能再老神在在地藏于幕后了，他要亲自去赛场看一看！

魔钢正要赶赴锻神毡前殿，天空忽然雷声大作！他抬头望去，只见风起云涌！黑压压如泼墨一般！翻腾着汇聚成一片龙卷！朝殿前广场直直落下！其间银蛇狂舞，暴雨如乱射矢石！

这是……

圣器！

是圣器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