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放下
郁念云而今多得是庆幸，庆幸及早送走了蓝鸢。那些人在水源里下毒的行径，到底还是将郁念云逼到了绝地。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郁念云废掉的只是双腿，可不是脑子。佯装成已经中毒的样子，成功的骗得了那些人的靠近，然而没了双腿的郁念云，到底不似以前那般灵活了，而且双拳难敌四手……
杀伐是残忍的，也是斩断后路的。
最后的结局，谁也没讨得半分好处去。
至于她所掌握的最厉害的那一套混血归元大【河蟹】法，早就在很多年前同那往事一起尘封着了。
今生不再提，就如她宁愿选择轰轰烈烈的去战死来赎罪一般。
这是她所剩无几的骄傲和坚持。
而这份赎罪的心理，并不是为了外面的某一个人，单单只是对于……对于那个由她一手抚养长大，又被她推向风口浪尖的娈芝。
想到这里，郁念云尝试着想要起身，只是手下触摸到的，竟然是一截柔软的袍子。这是多年未曾触碰过的柔软面料，蓬蓬的，甚至还有些雪山的气息。
“念云，身上可好点了？”一道暌违多年的声线在不远处响起，那人一步步靠近，然后递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不管以前有什么，现在都先暂时放下。先喝下这碗粥，有什么我们之后再慢慢讲开。”
南宫策……
是了，不是发梦，记忆里最后靠近来的那人，可不就是南宫策？
郁念云很想嘲笑自己一番，但就如南宫策所说的，就算有什么，也还是先吃点东西要紧。现在的郁念云，实在是太虚弱了……
这碗清粥里明显下了几味猛料，便是南宫策特意用了红枣蜜饯调剂过，也难掩其中的苦涩。不过郁念云并不关心这个，用那双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虚虚晃了一圈，“我睡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南宫策道。
短暂的静默后，南宫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念云，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郁念云只笑，“南宫先生，初次见面我就已经同你说了，你口里那个叫念云的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你眼前的这个，是郁显仪，与你也不过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不必在我面前故作姿态的说这些。”
“我没有故作姿态。”
郁念云嗤笑一声。
“念云，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南宫策道，“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做声，甚至避你不见，这么多年，明知你被关在石门里面，也没有进来瞧一瞧你。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我到底是做错了，我说过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的。我食言了。”
“何必？誓言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说说而已，再多的海誓山盟，也抵不过年光的摧残。你口里说的那人，她一定也明白。”
南宫策有些无力了，“你就不能好好同我说说话么？此来，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就想好好看看你。无论你是郁念云还是郁显仪，不都是曾和我一起共过风雨走过患难的你么？你就算不想理我，也是骗不了自己的。”
“那你究竟又想怎样？”
南宫策一愣，“也不怎样，让我听听你心里的话吧。”
“心里的话……南宫策，你已经没了那份资格。”
“就把我当做一个过路人，讲讲也不行么？”
郁念云沉默了。许久，她才涩然开口，“南宫策，我很累了，已经不想再探究你究竟想要什么。十多年了，我们之间隔得太远。你要是觉得郁念云这里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便尽管拿去吧。我不同你争。”
“你便是这样想我的了？”南宫策愣了一下，心头发苦，“念云，你连恨我也不屑了么。”
郁念云只道，“这话好笑，我拿什么来恨你？你又做错了什么？若只是因为那句誓言，方才我已讲过，誓言这种东西，听听就罢，哪能当真。我们也并未拜过天地高堂，说到底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当年我被武林众人围攻的时候，你没有出来帮着他们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我又怎能不明白？所以，别说你错。错的是我。郁念云用错了很多方法去处理那些错的人……”
南宫策呐呐道，“念云，我们之间是撇不清的，我们还有孩子的。”
提到孩子，郁念云的神色总算有了转变，“孩子！对了，我的鸢儿，我让她出去找你的，可你却来了这里。鸢儿她又去找谁！”
一想到这里，郁念云就担心的厉害，“鸢儿她涉世不深，万一……万一……”
南宫策道，“无妨，算一下，我们的孩子如今也到了及笄的年岁，又有你的教导，不会有事的。”
“孩子不是跟着你长得，你当然说没事。”这一声嘶喊出来后，郁念云和南宫策都是一愣。南宫策是没有料到郁念云的情绪会这般骤然失控一般，郁念云，却愣的是，思绪翻转过来，原来自己下意识的，还是把南宫策当做自己最后了依靠了么。
是了，就如南宫策说了，就算再怎么想撇清，到底还是有蓝鸢在中间牵着的。自己一旦不在后，鸢儿能依靠的，就只有他的父亲。
想到这里，郁念云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撇清关系的做法很是荒唐可笑。
“南宫策，答应我，以后我不在了，好好照顾她。”
南宫策被她这莫名的情绪转换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她总算不再那般抗拒自己了，何尝不是件好事？南宫策点头应允，忙道，“你放心，有我在，我会守着你们，护着你们的。南宫策错过一次，不会再继续错下去了。”
郁念云笑他，“说了誓言信不得的，何必说这些，做到了再说。”
南宫策道，“这不是戏言，这是许诺。君子一诺，重于泰山，我也知道我现在讲什么都是多余了，那么你就好好的看着，我会做到的。”
郁念云抬了一双结痂的双眼看他。南宫策的话猛然一顿。
“看？看不见了……等，我也未必等得到了……”郁念云说完便笑了，笑的无助而又苍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