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涯漫漫又逢君

周庄他们这次出来，之所以到洛阳，是因洛阳有一处佛寺名曰白马，很是知名，其中住着一位佛号“一名”的老和尚与郑机相熟。佛与道虽教义不同，却各有章法。周庄的师门虽是道教，属于道教中入世的一支，却并不排斥佛教。道教向来讲究“师法自然”，出世的一只便去寻名川大山里曲寻道。入世的这一支学习世间万物之道，对于他们来讲，山川日月是道，人间俗世亦处处有道，正所谓之“大道三千”。

自从洛水见过那白衣女子，周庄几日以来都是神思不属，连修炼内功入静都比平时困难许多。周庄变得奇奇怪怪，几人自然看在眼里，但是其他人都没有他的目力，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才变得如此，唯有王雄略有猜测。周庄自己也烦恼的很，一直问自己：“怎么能这么轻率呢，只不过才进城一天，望了一眼，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越想忘记反而越是记得牢靠，想回忆时又不甚清晰，这样下去可是十分不妙。”可是具体怎么不妙，也说不上来，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吃饭无味，做事无力，仿佛生了病一般。话说生病这种事很多年都不曾经历了，却奈何此时生的病与身体无关？

他是几个人的主脑，平时每日里的行程与一天的事务都是他来安排。如今这个大脑停转，第二日白天的事马马虎虎就过去了。陆云和王然免不了关怀询问，他也支支吾吾过去了。陆云和王然这段时间走得很近，王然比陆云岁数小不说，还要喊他“小师叔”，陆云每次听他喊自己“小师叔”都觉得骨头似乎轻了三两一般，所以很喜欢和王然在一起，他俩岁数最是相近，王然与他说话最能找到共同语言，所以王然也愿意和他相处。两个人一致认为周庄是吃坏了东西，仔细回忆又觉得几个人一天所食用的食物基本相同，找不到症结所在，欲到昨晚的小酒楼那里问个究竟。幸好王雄听到了他俩的议论计划，赶紧将两个人拦住。为打消他俩犯二的念头，王雄不得不胡乱推测一番，说周庄眼神虽呆滞但是仍然明亮，走路不看路但是行动依然敏捷，吃饭不在意但是饭量不减，种种迹象表明周庄可能是昨天看了洛水之类有所感悟，没准就要在武道上有所突破，此时正在“悟道”而已。

他一个武功稀松平常的人一通猜测，陆云已是踏入破晓的人，头脑也不是那么太笨，怎么会信？但是想不出原因，也就作罢。一根筋却信了八九成，只为师父感到高兴。要是被周庄知道他们所思所说，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们来洛阳是要去白马寺拜访一位郑机的老友，那老和尚也是多年前就已步入地境的高手。郑机对他多有推崇，手书一封给周庄作为引荐之用，说老和尚不但功力深厚，且佛法精湛，可称大德高僧，叫周庄倒了洛阳务必前去请义问候一番。周庄现在这状态，仿佛师父曾讲过的遭遇心魔一般，正好去找老和尚解惑，于是决定第三日便去白马寺投信拜访。

白马寺很大，建立在秦朝中期，历史悠久。佛教不像道教，道教更亲近自然，无论学武问道还是研习药理等等，更讲究清修，所以建址多选于大山之中，远离闹市，而佛教法旨普度众生，其建址因缘而定，山中与城市不定。白马寺就建在洛阳城中，玄武街一处高坡上，与大理寺相隔不远，规模宏大，气象不凡。项悦王谋反之时，很多朝堂中人的庭院都被毁坏，大理寺也被殃及起火而毁塌。很多文官带家属到白马寺避难，白马寺仅以一百零八位僧兵把守，便无人来为难，可见佛教影响力之大。

周庄等人来到白马寺，发现寺庙修建十分巧妙。其前门位于坡下，宽阔敞亮，一眼可以望见大殿中的佛祖巨像，佛祖两侧是千佛长筑，诸如降龙罗汉、伏虎罗汉之像赫然在列。大殿门前是长条大石做成的石阶，因年代久远，信徒众多，石阶都被踏出一道凹陷。大殿两旁是偏殿，殿门都对着大殿的方向，看不出供的是哪尊大佛或者菩萨。大殿后面露出一个塔尖，至于僧舍之类，被绿树掩映，看不清楚。

周庄几个人来的早，昨天晚上他没有入定，躺下睡觉时又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此时两眼眼圈隐隐发青。王然每天训练量都不小，长途跋涉也是辛苦，夜里睡觉格外香甜，所以早上起床不免呵气连天。三个主事人只有陆云精神最好，兴致勃勃，精神抖擞，反衬的周庄师徒似是不良青少年组合一般。他们来到寺门前，就听见里面僧人早课读经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们无人能听懂经文，但是那梵唱之音伴着木鱼之声，似能解人烦恼一般，让人杂念消除，不觉间精神肃穆。

寺门有知客僧，周庄递了信，言明要拜见一名大德。说起来这名字起的也是十分缺腰子，让人容易误听看错，好在知客僧人知道他说的是谁，自去通传。

一名的“一”字取自金刚经的“依法出生、一相无相、庄严净土、无为福胜”，当然这也没有那么刻薄，比如“依法出生”一句只取了“法”“出”两个字为号，一名的师父就是“出”字辈，“一相无相”取“一”、“相”“无”三字，“庄严净土”取“庄”、“严”、“净”三字，“无为福胜”只取了一个“福”字。白马寺中，“一”字辈已是最高辈分。随佛经有言“众生平等”，这信送进去也是要经过主持等人查验，方才送达一名所居之处。白马寺寺院广大，这封信送去的时间自然有些长久。周庄也不进寺，只在寺门一侧站着听僧人念诵经文之声。他不动，陆云、王然也不过稍显焦躁而已，也不敢造次。陆云是被周庄打怕了，王然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师父。至于骨头，老人家到哪里都不见焦躁，除了对酒失态，其他时候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狗脸，当然狗脸本来也变不了色。

几人还在等待，周庄甚至微微闭上了双眼，耳边忽然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江姐姐，这寺院虽然很是不凡，只不过里面的佛像有些吓人，已经见过了菩萨，我们就走吧。你还想去哪里玩？”这女声清脆悦耳，周庄和陆云都听见了。

另一个女声回答：“岳云师妹想去哪里？这洛阳城你很熟悉，你说哪里好玩，我们就去哪里好了。”另个人又互相讨论了一会儿，人已到了寺门门口。

周庄眼睛睁开，正好与那个被称做“江姐姐”的女子四目相对。

“是你。”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然后都有些愣怔。

岳云奇怪的看了看周庄几人，向她的江姐姐问到：“他是？”

“江姐姐”尴尬不已，她哪里知道周庄姓甚名谁？周庄实际上是刚从山里出来的“野人”，也不会应付这种场面，都不知道主动上去自我介绍一下。

“你们是谁？”一根筋年龄最小，周庄两人正尴尬，不想是他解了眼前之围--接着一句话又把周庄他俩带回坑里。

“师父，他们是谁？”

陆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他比较聪明，听了这几句对话知道里面有点文章，也看出了周庄和“江姐姐”的尴尬。

周庄瞪了王然一眼，正想上去见礼。手还没拱好，那边岳云已经手指周庄，和王然搭上了腔：“你说他是你师父？”不等王然回答，和她同伴说到：“师姐，这么年轻的人却都做了师父，真有趣。”

周庄满头黑线，江露掩去尴尬，佯怒：“师妹不得失礼。”

原来她俩是华山术门弟子，师父来洛阳办事，岳云家在洛阳，她央了师父带她和平时关系最要好的师姐江露同来洛阳游玩。今天心血来潮，一大早就来白马寺进香。两个人对佛教并不是很懂，乱转了一会，拜了观音大士就出来了，正好遇到在门外等着传话的周庄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