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风起尘世

“此次下山你有何感想？”九离道人又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向周庄询问。

郑机对待徒弟们从来都是言路开放的，平日里三人有什么想法问题尽可直言不讳，关乎于生活、武学、医学、道学等等无有不可。周庄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含糊。

“弟子这一次下山，遇到了几件事，在回来的途中一直有思考，似有所得。第一，我在抓田季等人时，杀伤一人，这让我知道自己的技艺还不成熟，掌握程度不够。第二，从抓的两波贼人的事和最近遇到的人来说，世俗中我已具备了一定的力量。在遇到巨枭袭击和刘若之前，我以为自己实力已经很高，经过两件事后我才发觉自己不但对日常生活中存在的危险认识不足，亦有些过分高估自己的能力。”

“你能想到这些，师父很满意。”郑机颔首：“但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从来没有自己在外过，能做到这些已经不错。在世俗行走，不比山中，要多看多听多想多学。炎黄子孙自有记载以来，至今已有万年左右积累，不说远古，就说从大华朝至今，华夏文明亦有五千年之传承。人有各自生存之法之道，所谓‘世事洞察皆学问’，看得多了思考的深了，你就更能明白自己的武道。”

“谨遵师父教诲。”

郑机自己并无子侄，所以其待几个徒弟视同自己的儿子一般。如今大徒弟第一次出门，他其实很是关怀，只是修道学武之人，讲究一个泰山压顶而不惊，所以人情感怀这些表现的也就没那么明显。郑机想起当时测算武曲星降临一事，周庄给他带回个徒孙也不知道是不是武曲星转世之人。但是知他大枪几不离身，一直练体不缀，又有山中舍身救人的举动，对其人品心性也算满意，和周庄稍微讨论了一下，便决定让周庄将本门内功心法《守心决》传授于他，这才是真正将王然收入师门。又将烈风枪法看了一遍，专门为周庄演练讲解了一遍。周庄这个当师父的人，终于临阵将枪头磨得亮了些。郑机却不担心他误人子弟，几个徒弟中，周庄于武学上天赋最高，其对武学一途的学习理解能力异乎寻常的敏捷通透，只不过枪术并非其所爱，九离才来指点一二。

做完这些，时辰已经将近三更天。郑机也仍然没叫周庄休息，茶水什么的早已经收拾下去。两个人现在属于静谈。周庄一直疑惑先前师父为何而烦恼，郑机却并未说明，这时候师父还不叫自己回房休息，想来必是有要事。

郑机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也不睁眼，口中骂道：“小子，你趴上面好久，累不累？要听就滚进来？敢偷听我和你师兄说话，也不怕的打烂你的屁股？！”屋上陆云听师父骂他，也不停留，赶紧下了房子，做出一副害怕讨好的样子，推门进来。脸上讪笑着赔罪：“师父莫怪，徒儿就是关心一下师兄。”

“少做那一副嘴脸恶心我，去一边坐好！”郑机也并非真生气，嘴里虽然骂，不过说说而已。他和周庄早就发现了陆云在偷听，他不说，周庄也就不好出声。这时候看着陆云滑稽的样子，周庄也忍不住莞尔。陆云得了许可，嘴上称是，赶紧坐到了一边，脸上哪里有一点愧疚，眼里全是八卦好奇之色而已。

周庄见师父心神放松了许多，把先前的疑惑问了出来：“师父先前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我在为巨枭一事烦心，你可曾在那两只巨枭身上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没有？”郑机问他。

要不是师父问起，周庄几乎忽略了自己在两只巨枭的心脏中挖出的两颗不明珠子来。他从怀中掏摸，取出两颗珠子。屋中烛光闪烁，两颗珠子上映出盈盈的光亮。

“这两颗珠子，是我从巨枭心脏中取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郑机见到珠子，脸色彻底沉重下来。他接过珠子，仔细查看一遍，口气沉重的说到：“这是妖丹。”

“妖丹，那是何物？”陆云好奇心熊熊燃烧。郑机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那安排算不算正确?晃了晃头，打消其他念头，耐心解释起来。

原来天生万物，各行其道，各有际遇，其所成就并非定数。譬如人而言，有人出身市井升斗之家，却能成一方君王，如现蜀国国君刘邦。有人出身帝王之家，从小锦衣玉食，每日学习不辍，然最后落得身魂流落，不见踪迹，如前楚朝项远帝之子项平。事有前因后果，人有顺势而行者，亦有逆流而上者，物也同样如此。这些人与物，有的成势，有的败落。巨枭就是成势者，其原本只是一种夜行的大枭，平素的猎物也不过是兔子、老鼠一类，其天然寿命不过五至八年。但是不知道是食用了天材地宝，还是得了洞天福地之气，身体变异，寿命增长，才会长成可捕猎普通的狮、虎、豹子一类的巨枭。若再得温养日久，其灵智开启，就可像周庄等人一样，习练道法，此即所谓的妖。而成妖的关键就是要具备妖丹，它是妖类储存自身修行力量的所在，如同于周庄结成的气海一样的存在，只不过妖丹初形成时是实体，气海却是虚实相间的存在。妖丹所生的位置并不相同，随着修行的提高，会变化所存在的位置，也会转化存在的形态。周庄他们所遇到的巨枭，所形成的妖丹结在心脏，形状甚至有些粗糙，毫光也不是很明亮，乃是刚刚结成妖丹“不久”——这个不久是对于妖类来说，实际上指的是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原来‘妖’真的存在！”郑机解说良久，终于停下，陆云惊呼出声。他平日最喜读书，不但对诗词歌赋一类感兴趣，其他野史正史、奇闻趣事小说杂文亦涉猎众多，所读之书不计其数，自然是见过“妖”的记载的，然而他一直当这只是传说而已。

郑机看着周庄和陆云，眼神里有些玩味儿：“‘妖’本来就是一直存在的，只是你们不知道或者没发现而已。”

“师父是说骨头就是……”陆云脑袋瓜还是聪明的，只是话说到一半，自己还是被吓了一跳，毕竟与骨头相处日久，不想用“妖”来称呼他。

“‘妖’本来有善有恶，甚至多数可以称为是善，对于人类而言，‘妖’并没有那么多有用没用的欲念。”郑机感叹，等于承认了陆云得猜测。周庄若有所思。

“既然‘妖’一直存在，师父却为何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不妥？”周庄问到。

“妖是一直存在，但是巨枭却是很少出现。大枭是一种十分残暴的鸟类，昔时黄帝因为它有‘食母’的行为，几乎将其绝灭，后人也几乎形成传统，朝廷甚至以捕杀大枭来彰显自己的德行，所以其存世十分稀少。大枭都少，何况成为巨枭的枭妖？曾有传闻，每当巨枭出现，都是乱世之兆。这个传闻先不论真假，你们也知道我对推衍之术也有研究。前段时间我隐隐得窥一线天机，其言‘人间风起，天星照世’，若此为真，想来不久俗世将有大难，又不知多少生民受累，使我忧心不已。今天听你说巨枭一事，与此竟似互相验证，故而烦恼。”

周庄和陆云听师父说完，不禁面面相觑。

“周庄、陆云听命。”郑机正色道，周庄、陆云起身，肃立听命。

“命周庄一月后离山，于世间游历修行，陆云同去，一路上依周庄之令行事。”

周庄、陆云拜倒接命。周庄心说：“好了又多一个好惹事的，而且这个还比较聪明。”只感到头有点疼。陆云却是兴奋不已，他在这山中早都待的腻了，前次见周庄能够出山历练，心中已是羡慕嫉妒不已，如今得了命令，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直恨不得明日就出发。